劉虎子、四妞他們在水中打著水仗(就像打雪仗那樣打),而現實是:我沒有等到這裡的夏天來臨——等到泳池蓄滿水……
——據父親回憶說:我小時候有先吃飯後吃菜的“好習慣”(如此便可保證每頓都把飯吃完),就是這個保育院按照他們的規矩培養的。還有就是:我會自己繫鞋帶了——系得既結實還特別有講究!
——過年以前,父親在家,基本上是由父親負責我和陳曉潔每週一次的接送工作,動用的交通工具是腳踏車,結果有一次不慎夾了坐在後座上的陳曉潔的腳,小姑娘受到了嚴重的驚嚇。過年以後,父親到野外工作去了,轉由陳曉潔他爸接送,用的也是腳踏車,結果有一次又夾了坐在後座上的我的腳,但我不像陳曉潔那麼嬌氣……大概是因為傷及皮肉了,這件事我印象頗深:做父親的,都是把自家的孩子呵護在前的啊!
——這個保育院留給我最深的記憶即最大的刺激是關於週六下午的,所有的孩子都被接走了,接回家去過週末了!很多時候,只留下一個我,還眼巴巴地望著鐵柵欄的外面,等待著父親身影的出現,在某些瞬間,還幻想著祖母能夠出現,就好像做了一場夢,其實她沒死……但這是不可能的,這種等其實毫無意義,只是出於一個孩子的固執和堅持。陳曉潔的父親為什麼很少把我接到他家去過星期天呢?他不是要給省上領導的孩子們教琴嘛,更重要的是:他還要給自己的女兒陳曉潔教琴,生怕我去了會吵著人家……
中國往事 第二章1971(2)
終於到了這一年五一節前夕的那個下午,保育員以為的我那固執但卻依舊無望的等待,終於在所有孩子都被接走了的最後時刻,奇蹟般等到了我那風塵僕僕的父親,他讓送他回來的單位的一輛解放牌卡車直接停在了保育院的門口,讓我覺得特別驕傲,那時候我以為車子越大越牛呢!見到父親時,心中狂喜的我卻表現得像一個憤怒兒童:
“告訴你——我再也不到這兒來了!什麼鬼幼兒園——屁!”
祖母一去,令父親頭上又多出了一綹白髮,在另一邊——一左一右的兩綹白髮,扎眼刺目地白著!我越長大,就越能體會他在當時所承受的痛苦:這個男人可是在兩年之內失去了三位親人啊——父親、母親和老婆!這次回來,他老是無言地望著我,眼裡泛著潮溼的光。讓我上最好的幼稚園,利用難得的五一假期帶我到處去玩,是他所能做的,讓我得到快樂的同時也讓自己從中得到了些許的寬慰,現如今,在這個世界上,他只有我這麼一個親人了!
可這個別人眼中“最好的”幼稚園顯然令我很不快樂,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忍不住地向他抱怨著,並且發下毒誓:“我再也不去幼兒園了!死也不去!”這令他頭疼不已,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年頭的五一節連帶星期天也只有三天假,到處去玩每頓飯都下館子的快樂轉眼就過去了,雖說父親不會馬上就走,但我卻該回保育院了,正當父親準備硬著頭皮鐵下心繼續把我朝保育院的“虎口”裡送(除此也無他法),忽然遭遇了一個可以不施強硬手段的契機——
這天下午,父親騎著他那輛紅旗牌腳踏車帶著我從外頭玩回來,騎到家屬院門前與“六號坑”相隔的那條小街上時,坐在前面橫樑上小手緊抓在車把頭上的我,一眼瞧見了正推著一輛帶軲轆的小破車賣冰棒的常奶奶——我們這一片的孩子估計全都認得這個常奶奶,是住在“六號坑”裡的一個孤老太太,冬天賣紅薯夏天賣冰棒……
“賣冰棒嘍——賣冰棒嘍——”常奶奶用她那乾澀的聲音吃力地叫賣著。
禁不住誘惑的我立即嚷了起來:“爸,我要吃冰棒!”
“你不剛吃了兩客冰激凌嗎,怎麼又要吃冰棒了?小心又把肚子吃壞了,上次你忘了,拉了半天稀……”父親提出了異議。
“不,我要吃!我要吃……”
當爹的能把一個沒孃的孩子怎麼著呢?也只能是有求必應(這些日子我正不斷享受著這種有求必應),父親將腳踏車放慢,停在冰棒車旁,摸出一毛錢給我,放我下去自己買,我出溜到地上,噔噔噔地跑到常奶奶面前,一伸手遞上去那一毛錢:
“常奶奶!買根冰棒!”
“要紅豆的還是白糖的?”
“紅豆的!”
我說出“紅豆的”三個字時的樣子一定非常得意,因為紅豆的要比白糖的多一分錢:白糖是4分,紅豆是5分。
常奶奶一邊掀開蓋在冰棒箱上的老棉被給我取冰棒一邊問我:
“索索呀!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