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我不大願意在工作時間裡聽別人講什麼性慾。
“哦——這點倒忘了。”老人說,“當然已經恢復如初。幸虧你提醒,要不然那孩子得在無聲狀態下過好幾天。我一到這裡,短時間很難返回地面。那種無聲生活可不是開玩笑的。”
“大概是吧。”我附和一句。
“剛才說過,那孩子幾乎不同社會發生關係,因此沒有什麼特別不便之處。但有電話打來就很麻煩。我從這裡打過幾次,誰都不肯接,弄得我莫名其妙。咳,我也真夠馬虎大意的。”
“開不了口,買東西不好辦吧?”
“不,買東西倒無所謂。”老人說,“世間有一種叫超級商場的地方,那裡不開口也照樣採購,便利得很。那孩子又最喜歡超級商場,時常在那裡買東西。可以說是在超級商場同事務所之間往來生活。”
“不回家?”
“她喜歡事務所。裡面有廚房,有浴室,一般生活足可應付。回家,頂多一週一次吧。”
我適當點下頭,吸口咖啡。
“不過你居然能和那孩子溝通,”老人說,“怎麼溝通的?靠心靈感應還是其他什麼?”
“讀唇術。以前去市民講習班學過讀唇術。一來當時閒得無事可幹,二來心想也許能有點用場。”
“原來如此。讀唇術嘛,”老人大徹大悟似的頻頻頷首,“讀唇術這東西的確是一門行之有效的技術。我也略知一二。怎麼樣,兩人不出聲地交談一會如何?”
“不不,免了吧。還是正常交談為好。”我慌忙勸阻。一天之中如此折騰幾次我實在無法消受。
“誠然,讀唇術是一門極為原始的技術,有很多不足之處。若是四下黑暗,就完全不知所云,況且又不便一個勁兒盯住對方嘴唇不放。不過作為過渡性手段還是有效的。應該說,你掌握讀唇術是有先見之明的。”
“過渡性手段?”
“是的,”老人又點了下頭,“好吧,我只告訴給你一個人:將來,世界必定成為無聲世界。”
“無聲世界?”我不由反問。
“對,徹底無聲。因為,聲音對人類進化不僅沒有必要,而且有害無益。所以聲音遲早都要消亡。”
“呃。那麼說,鳥的叫聲河的流聲和音樂之類,統統都將消失嘍?”
“當然。”
“可那好像挺寂寞的。”
“所謂進化就是這麼回事。進化總是苦澀而寂寞的。不可能有令人心曠神治的進化。”說著,老人起身走到桌前,從抽屜裡取出一個指甲鉗,又折回沙發,從右手的拇指算到左手的小指,按部就班地將十個指甲修剪整齊。“眼下正處於研究階段,詳情還無可奉告,大致是這個情況。請不要透露給外界。一旦傳到符號士耳朵裡,可就要大禍臨頭。”
“放心。在嚴守機密這方面,我們計算土不亞於任何人。”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老人用明信片邊角把桌面上散落的指甲屑歸攏在一起,扔進垃圾箱。然後又拿起一塊夾黃瓜片的三明治,撒上鹽,津津有味地嚼著。“由我說是不大好,不過這的確夠味兒。”
“擅長烹飪?”我問。
“不,那倒不是。只是做三明治的手藝出類拔萃。其他菜餚做的也絕不算差,但味道比不上三明治。”
“堪稱地道的天才。”
“不錯,”老人道,“的確如此。依我看,你倒像是對那孩子十二分地理解。若是你,看來可以放心大膽地把她託付過去。”
“託付給我?”我吃了一驚,“就因為我誇她三明治做得好?”
“對三明治你不中意?”
“三明治我非常中意。”說罷,我在不影響計算的限度內回想了一番胖女郎,喝了口咖啡。
“我感覺,你有什麼,或者說缺少什麼。總之都一樣。”
“自己也時常這麼想。”我如實相告。
“我們科學家將這種狀況稱為進化過程。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進化是嚴峻的。你認為進化中最嚴峻的究竟是什麼?”
“不明白,請指教。”
“就是無法自由選擇。任何人都無法選擇進化,它屬於洪水雪崩地震一類,來臨之前你不得而知,一旦臨頭又無可抗拒。”
“噢。”我說,“這進化莫非還同你說的聲音有關?就是說,我將變得不能說話不成?”
“準確說來不是這樣的。能說話或者不能說話,本質上不是什麼大問題,無非一個臺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