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那天地間的一道白幕彼此映襯,更顯寒意襲人。
“郡主,夏公公和海寧縣主……還有楊大人一塊來了。”
聽到這聲稟報,宜興郡主這才動作慢了下來,卻是又運了片刻才收住劍勢。接過那侍女雙手呈過來的帕子擦了擦長劍,她這才將其收回劍鞘,隨即自言自語地說:“老夏神神鬼鬼的來見我也就罷了,楊進周跟著阿瀾來幹什麼……稟報的人只說是阿瀾,早知道有他,我也就不練這一趟了,見他總得換身衣裳。驚鴻,待他們換下溼透的衣裳後,囑咐人先上茶點,這都快傍晚了。”
外頭大風大雨,陳瀾楊進周和夏太監剛剛這一路進來,全都是有些狼狽。馬車只能行到靈星門為止,雖有御用監迎著的人預備了凳杌和絹裡青紗窄簷傘,還有竹胎絹糊的雨帽和官綠杭綢的雨衣,究竟是不如家中的那些蓑衣斗笠木屐管用。所幸宜春館中有張惠心的舊衣,陳瀾大可穿得,而楊進周則是在出來之前江氏給另外預備了,因而不消一會兒就裝束了停當。只有夏太監並不在乎身上那溼透的素青紵絲衣裳,兩個侍女勸說無果,也就不再多說。
陳瀾和楊進周才坐下不久,宜興郡主便出了屋子來。她並未勻臉上妝,滿頭青絲只用一根桃木簪挽了個簡簡單單的髻,身上配飾全無。見三人齊齊站起身要行禮,她便沒好氣地擺了擺手說:“不用拜來拜去了,下雨天的屋子裡也潮,沒來由汙了衣裳。我就直問了,今天正主兒是誰?阿瀾想來只是個陪客,老夏也是宮裡常來往的,莫非是叔全你?”
她原以為自己猜的有七八分準,可是,當發現陳瀾和楊進周都看著一旁溼衣裳正滴著水的夏太監,她立時情知有異,臉色倏然一正。果然,下一刻,夏太監就蹣跚上前幾步跪下磕了個頭,復又長跪於地。
“老奴好容易逃了一條命回來,如今滿心彷徨,思來想去,只能徑直來見郡主。”
“你說什麼?”
看到宜興郡主勃然色變,陳瀾忙走上前,把此前的經過一一低聲道來。隨著她的話語,就只見宜興郡主的臉色從震驚到惱怒,最後才重新平靜了下來。於是,說完這些,她便悄悄地退開到了一旁,眼角又瞥了一眼楊進周,結果他也正好看過來,又輕輕衝她點了點頭。
“來來回回就是殺人,就不會玩什麼新花樣麼”宜興郡主冷笑了一聲,隨即就低頭看著面前的夏太監,不耐煩地說,“老夏,你也不是第一天見我了,少和我來這一套,再跪著別怪我把你踹出門去你既然讓叔全救回了這條命,又明白怎麼回事,就該知道,要是皇上疑你,早就不容你這麼自由自在宮裡宮外亂跑。至於要殺你的人,不過是做個樣子,你又不知道什麼要緊的東西,如今敗露了難道還死追著你要殺人?”
夏太監一身溼淋淋的,再加上剛剛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換個人必定會憐他年老體衰又受此驚嚇,可宜興郡主卻是一點不客氣。即便如此,他卻覺得真正心定了,連忙扶著膝蓋起身,又訕訕地說:“郡主是最知道老奴的,不就是為了討您一句準話嗎?”
“皇上是怎麼病了,這你應該清楚,所以這事情暫且不要報過去,我讓曲永去督著錦衣衛查辦……不過你也應當知道,錦衣衛今年才剛換緹帥,這效率卻是甭想指望。你要有什麼疑心的人,眼下就說出來,我尋思尋思,索性直接讓他們盯著。”
此話一出,陳瀾不禁和楊進周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就全都看著夏太監。然而,垂著頭的夏太監卻仍是剛剛那副哭喪著臉的樣子,卻是搖了搖頭道:“郡主,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栽贓老奴,又想殺人滅口,老奴眼下看著滿朝文武,除了楊大人和縣主就都是可疑的,哪裡知道是誰的手筆?小路子是老奴收的最後一個乾兒子,這還指望他出息了將來好養老送終,可他卻就這麼死了,老奴一想起來便心如刀絞……”
見夏太監鼻子一酸,竟是流下淚來,宜興郡主原還想打趣兩句讓他提起精神的心情頓時沒了,話到嘴邊更是變成了安慰:“我也不說什麼緣法命數的話。他捨身救了你,不單單是因為你是他乾爹,而且是因為你平日裡真心對他好,危急時刻,他才會棄了自己首先救你。這樣的乾兒子,宮裡頭那許多大太監,恐怕也只你有這福分。至於報仇……你自己好好活著,就對得起他了,其他的事情有我”
夏太監頓時愣住了。他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宜興郡主,嘴唇蠕動了一下,可終究是一個字也沒說,只是用溼漉漉的袖子使勁擦了擦臉,這才強笑道:“有郡主這句話,老奴清明冬至也就有臉給小路子燒紙了”
“好了好了,被你說得我鼻子都酸了。”宜興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