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問道:“大哥,李太白是李白的誰?”父子?兄弟?這家子人莫非都吃飽了撐的?
石可風臉上肌肉微微顫抖,船槳差點掉進湖中。
程逸岸本要呵斥,見石可風如此,卻又不願與旁人一起嘲笑自家兄弟,遂道:“死了許久的人了,你管他誰是誰的誰?”
霍昭黎“哦”了一聲,面有遺憾之色,隨即又高興起來——那麼說這二人現在都沒法作詩了,也即是就算要背的東西再多,也有個限度,因此稍稍覺得有點安慰。
過不多久,石可風利落地將船靠岸,第一個上去系舟。
程逸岸一躍上岸,霍昭黎拍醒甜甜好睡的小笛子,讓他先上去。接下來石可風竟伸出手來要拉霍昭黎,霍昭黎一愣,程逸岸哈哈大笑,石可風情知不自覺間又將他當成女子,神情甚為尷尬。
岸邊蘆葦叢生,地甚泥濘,小笛子顧著瞧三人的奇怪表情,渾忘了看路,腳下一滑,跌個泥啃嘴,抬起頭來時,整張臉黑乎乎一片。程逸岸又大笑,霍昭黎趕忙上前將他扶起,問痛不痛,小笛子嘿嘿笑著,只是搖頭。
石可風上前看了看,道:“只是擦破皮。”
霍昭黎仍不放心,將他背在肩上,去追趕自己先走的程逸岸。
四人走了一段,已看得見在樹木掩映中的望湖亭亭身。霍昭黎隱約能聽見說話聲從那邊傳來,想是已有人先來遊玩了。
再行幾步,已可以看見亭中三人,一男二女,圍坐石桌。
程逸岸忽然站住,霍昭黎也跟著一頓。
亭中人似有所感,望他們這邊看來。
少婦裝扮的女子渾身一顫,遲疑開口:“……師弟?”
那女子容貌秀美,骨架纖細,像是風吹了便倒一般,眉宇間稍帶病容,更顯得楚楚可憐,饒是霍昭黎近日身邊多見美人,看了之後,心中竟也莫名升起親近之意。
程逸岸面容僵了半晌,終於扯出個笑臉,拱手道:“辛夫人,久違了。”說完轉頭看向石可風,冷聲道,“好一個請君入甕。”
石可風臉色依然肅穆,卻眼有笑意,“程兄在菡萏小築贏得太過,有親友不服氣,著石某來給程兄點苦頭吃。”
想來江娉婷她們早得了辛夫人回君山老家的訊息,卻故意不說。程逸岸低聲咒罵那兩個好事女人,一甩頭,從容走進望湖亭。又作個揖,問道:“辛門主與泗合山其他各位,一切安好?”
坐在旁邊二人聽那辛夫人對他的稱呼,早已按劍起立,神色戒備,見程逸岸趨近,互望一眼,雙劍齊出,分襲他左右肩。
程逸岸人影一閃,飄到亭外,笑道:“原來是辛家堡的維寧、維時二位小俠,失敬失敬。”
他怎麼知道我們姓名?十五六歲的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覷,隨即又飛身躍出望湖亭,直逼程逸岸。霍昭黎正要放下小笛子上前相助,辛夫人先開了口:“維時、維寧,回來!”
“嬸嬸!”
“回來。”她聲音甚是輕柔,聽來不含半點威嚴,辛維時與辛維寧卻乖乖放下了劍,走到她身後,怒瞪程逸岸。
“師弟,小孩子不懂事,你別往心裡去。”
程逸岸聳聳肩,“夫人言重了,程某聲名狼藉,二位小俠護嬸心切,原當如此。”
那辛夫人垂著頭,輕道:“你何必這樣說自己。”語調悽楚,聽得人心中發酸。
“如今江湖上殺人如麻的第一大魔頭便是程某,辛夫人難不成未嘗聽聞?”程逸岸滿不在乎,言笑晏晏。
“我不信,”辛夫人輕搖螓首,“我絕不信你會做出那等事來!其中定然另有隱情,是不是?”
她充滿期待地望著程逸岸,一邊的霍昭黎不禁連連點頭——相信大哥的人果然不止他一個,看來這位辛夫人是好人。
程逸岸哈哈大笑,“程某七年前就做過禽獸不如的事了,今日不過殺幾隻一輩子都混不出什麼名堂的臭蟲,哪裡用得著什麼隱情?”
聽他說到“七年前”三字,辛夫人如玉般溫潤的臉龐瞬間變得煞白,“師弟……”
程逸岸正色道:“程某早已離開師門,‘師弟’二字辛夫人休再出口。”
辛夫人未料他說話口氣如此嚴厲,抬頭望著眼前人與當年無異的面孔,怔怔地落下淚來。
看她梨花帶雨的荏弱樣子,程逸岸先是一愣,隨後長嘆一聲,用霍昭黎從未聽過的疲憊口氣道:“罷罷,往事休提。今日狹路相逢,若是辛夫人要替尊夫清理門戶,程某自然只能勉強奉陪,以求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