矇蔽,把家康的一切舉動都看成不利豐臣氏的陰謀禍心。三成繼承了秀吉之短,家康則汲取秀吉之長。此中隱藏著的教訓,實當令人深思。三成絕非平庸之輩,但他只對豐臣氏忠心耿耿。比較一下他和家康從秀吉處汲取來的東西,自會發現其天壤之別。關原之戰便是他們之間的對決。
天下之勢,分久必合,人與人的互不信任與憎惡,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細碎浪花。即使三成的才智謀略遠勝家康,他恐也不能阻止歷史大河之勢。秀吉為了牽制家康而佈下的棋子,幾乎全都投了家康。所有的棋子,眨眼間便與家康匯成滔滔之勢。長河沖垮了岐阜、大垣、佐和山和敦賀,現正從大津向京坂滾滾而去。如此一來,天下之勢此消彼長,舊勢與新勢必顛倒位置。
中山道的德川秀忠,在途中遇到的像樣抵抗,只來自上田的真田昌幸,但慶長五年九月二十,秀忠仍順利抵達近江草津,與家康大軍會師。
世間盛傳,由於秀忠未能趕上關原合戰,以致家康大動肝火。秀忠手下除了神原康政等精銳,老練的本多正信也隨軍而行。儘管正信煞有介事謝罪,說由於途中多次遇到洪水,以致貽誤戰機云云,但實際上,此事從一開始便與家康合計好了。家康不動聲色地儲存了實力,借豐臣遺臣改變了天下大勢。
同日,家康把歸附了東軍的大野治長派往大坂,向澱夫人和秀賴彙報戰果。
“已經看見山頂了。”家康自言自語,確信自己已渡過了難關。他給澱夫人寫了一封書信,又諄諄口授治長:“你告訴澱夫人:此次事變,純屬三成、惠瓊之徒假託少君之令發起,少君與此無關,澱夫人深居內庭,更不可能知情。家康對豐臣氏決無二心,請澱夫人放心。”一席話說得大野治長眼圈發紅,這口信真摯誠懇,無一絲虛情假意。
九月二十五,大野治長帶著澱夫人和秀賴的使者,急急返回大津。不難想象,聽了家康口信,澱夫人母子必甚是高興。家康還不想動身,他要專心致志構思全新版圖。
大津,家康帥營,來自各地的急報和使者絡繹不絕。由於上杉景勝後來受伊達氏和最上氏的挑戰,為了應戰,他只能與結城秀康對峙,而不與之交火。而如今,豐光寺承兌又頻頻向他進言,奉勸他向結城秀康求和。
九州,黑田長政之父如水看到這一絕好機會,立刻傾盡平生積蓄,大肆招攬浪人,甚至把手伸向豐後、筑前、筑後。為此,他還給深得家康信任的藤堂高虎寫了一封書函:此次所取土地,想置為家業,還請多多寬諒。犬子在上方有封地,鄙人雖已隱退,卻不得不為衣食計,故望多加關照。鄙人多年來與大人深交,不過為了今日……
連如水都如此露骨,與小西行長封地接壤的加藤清正更是不會閒著,他也在大肆吞噬小西的領地。
在北國,前田利長向西軍殘部步步緊逼。細川忠興之父幽齋,儘管已是六十七歲高齡,還是孤軍奮戰,方保住了細川氏在丹後的領地。
從南宮山逃回水口城的長束正家與其弟伊賀守,走投無路,正家終於九月三十自殺。作為三成盟軍,從九州柳川趕來的立花宗茂,看到毛利輝元和增田長盛並無守大津之意,二話不說便撤了回去。
只有從關原一路殺向伊勢的島津義弘,後來好不容易獨自逃回大坂,然後乘船撤回領地薩摩。雖然宇喜多秀家尚無蹤跡,但一切已成定局。
眼看大勢已定,京城、大坂的公卿巨賈紛紛派人來大津“祝賀大捷”。家康一直留在大津專心研究這些訊息,他在思量最佳善後方式。可能的話,他不想在大坂流一滴血。
九月二十,家康命人把伏見城西軍諸將的府邸悉數拆去。
二十二日,家康命福島正則、池田輝政、淺野幸長、藤堂高虎、有馬豐氏籌人開赴葛葉,以牽制大坂。目的只有一個,便是冷觀身在大坂西苑、態度還不明朗的毛利輝元。
得知東軍諸將兵臨葛葉,輝元急給井伊直政、本多忠勝、福島正則、黑田長政等人送去誓書:“吾將退出西苑,以表絕無二心之意。”
得知輝元提交了誓書,家康這才令福島、池田、淺野、黑田、藤堂諸將嚴守西苑。
毛利輝元撤出大坂城西苑、退回木津的訊息傳到大津,為二十五日傍晚時分。家康仔細思索了一番,臉上表情鬆弛下來,命侍女為自己揉腰。他身邊除了本多正純、岡江雪、板坂卜齋等人,還有遠山民部、永井右近大夫、城織部正等人,眾人均帶著難以抑制的喜悅之情侍立一旁。就在方才,他們還為毛利輝元究竟交不交大坂城進行激烈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