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又工作了這麼多年,閱歷告訴我領導要整人就跟老師整學生一樣簡單,老師瞧著那個學生不順眼了,老師就要找個由頭整他,找個由頭是很容易的。然而有好幾年,我一直感到心裡有愧,感到有個障礙物橫在我心坎上,無法清除。
我想清除出去。
1960年某個深夜,當幾個在我家喝酒的同事走了後,我瞅著如花似玉的尚青青,心裡抑制不住一種偷竊的富有感和深切的內疚。我說這種內疚壓在我心頭有兩年了,晚上一睡覺就騰起一層灰。我求她出自內心地理解我。她的表情越來越憤怒,像一塊逐漸燒紅的鐵。“你不是人哩!落井下石的東西!地主的崽就是壞!”
這是她的原話。母親就躺在外房,她把我喊出來,她怕我不冷靜。
“今天晚上你就睡在我床上,”母親說,“她說的是氣話,你莫往心裡放。”20多年過去了,我怎麼也揎不掉這幾句話在我心田上築的城牆,特別是在勞改農場,我一想起這句磚頭一樣砸在我心坎上的話和那個使我羞慚不已的場面就禁不住要潸然淚下。
3
1961年10月我去白蓮湖農場勞改,因為一句話(我以後會要提到它)。1963年我提前半年釋放了。看管我們這隊勞改犯的邢指導說:“我們覺得你一直表現好,你回家去過‘五一’勞動節吧。”
他遞給我一張證明,證明我在農場表現很突出。他要我把這張蓋了紅戳的證明交當地辦事處,請他們幫我安排工作。
我回了家。
母親不在家,尚也不在。隔壁鄰居告訴我,我母親早住到自來水站守水去了。那時不是家家戶戶有水龍頭,用水要上自來水站挑,一分錢三擔。我扛著揹包走到了用竹籬圍攏的自來水站,當時那兒正有很多人在排隊挑水,母親坐在水龍頭旁收水籌,一隻手把著龍頭,眼睛盯著水桶,怕水漫出來浪費水。母親一見我眼圈就紅了。我說:“這麼多人咧。”母親馬上用蒼老的手背揩乾了淤積在眼角窩的濁淚,背過了身。
我勞改回來後便同母親住在自來水站那間狹窄陰溼的爛房子裡,和母親同睡一張床,那間小得可憐的房裡只能擺一張兩尺寬的床。
我急於找工作找房子。
辦事處要我在家等安排。我閒著相當苦悶。有天母親說對門黃老倌問我願不願意賺點力氣錢。我瞅著母親那磋商和委屈我的神情,“沒關係,我願意。”黃老倌父子都是搬運工,一到傍晚就有二輛烏黑的板車斜斜地靠牆立著。次日我便隨黃老倌上北站運煤去了。黃老倌瞧我不來,他從人家口中知道些我和尚的事。“年輕輕的不要洩氣,”他說,“我在你這個年紀,窯子裡進窯子裡出,看得多。”母親在我釋放回來的那天告訴我,尚和一個四十歲的男人關係曖昧,那男的是個什麼處長。我說:“莫講了,我同她不在一個層次了。”我想忘記她,我下死力幫黃老倌拉車,好讓疲憊的利爪抓住我的思想以免胡思亂想。然而我老掛著她,在夢鄉里我也常常見到她。有幾次我在夢中大喊大叫,把母親也嚇醒了,母親打醒我說:“你叫得嚇人!”“我不知道。”我說。母親用粗糙的手揩著我臉上的虛汗,“你在喊她。”“我搞不清。”我慚愧不已。
有天天氣涼快,我和黃老倌多拉了一趟煤,天快黑了才回來。
我打著赤膊,一身臭汗和黑煤,拿起擱在車輪頭上的髒衣,一折身看見了尚青青。
她立在路燈下,那種目光讓我想起驚疑的兔子。
我感到天快塌下來了。“何光宗,”她喊了我一聲,走上來,“我寫了份離婚報告,你看下吧。”我傲氣頓生:“不必看。”她把離婚報告遞到我手上,“你還是看下,同意就請你籤個名。”她把鋼筆遞給我,我立即在離婚書上寫下:“同意”,簽了名,把鋼筆狠勁地往地上一丟,快步走進了自來水站。我從籬笆的縫中瞧見她彎腰拾起鋼筆看了看又扔下,朝前面走去。不遠的樹蔭裡走出個高個男人,倆人消失在黑暗中。我走出去撿起鋼筆,筆尖彎了,我心裡一陣熱浪翻滾,想吼叫。母親走攏來說:“你洗個澡會好點。”我坐在水龍頭下,任水衝著我的頭,洗完澡我就躺在鋪上睡覺,邊想我要殺了那高個子男人。天熱,母親便倒下竹板睡在坪裡,母親的鼾聲一會從視窗陣陣送來,像遙遠的輪船聲。我要殺人的念頭使我渾身火燒火燎。很不是滋味。陰莖硬挺挺地頂褲衩熾熱脹疼。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手淫,往後還揹著母親手淫過許多次,直到我娶上第二個妻子才終止。
我跟黃老倌拉板車拉了三個月,隨後街道上安排我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