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任何的傷疤,也沒有慘不忍睹的蒼老。我想,當呂處長站在我屍體面前時,一定也明顯感覺到了這點。
呂處長是下午的晚些時候光臨太平間的,與他一起來的有布切斯大夫。我並不認識呂處長,我只是從布切斯大夫的談話中聽到他叫呂處長,並知道他是個中國人,來抗美援越的。他們進來後依次在每一具屍體面前停留、察看,時而含糊其辭地冒出一兩句話,沒頭沒腦的,我根本不知他們在說什麼,但我感覺他們像在找什麼人。當兩位站在我面前時,我感覺呂處長似乎有種掩飾不住的高興:
“嗯,他是誰?”
布切斯大夫簡單地介紹了我的情況,完了,呂處長說:
“就是他了,我找的就是他。”
不一會兒,進來個老頭,把我從架子上抽出來,折騰上了一臺手推平板車,拉到隔壁房間裡,這裡有點像是理髮室。老頭將我簡單地梳洗一番之後,給我穿上一套乾淨的病房服。這一切令我明白,我即將去火葬場化成灰燼。我想不通的是,他們為什麼不給我穿軍裝,難道我僅僅是一個病人?當時我心裡難過極了。
從太平間出來,我被塞進了呂處長的吉普車,座位上已經堆了幾箱藥品,所以我只能“席地而坐”。他們不想想,我怎麼能坐得住呢?車子幾個顛簸後,我便胡亂倒在車板上,後來“嘭”的一聲,一隻藥箱從座位上滾下來,壓在我身上。呂處長聞聲回頭看看,像沒看見似的,根本不管我怎麼了。這就是人和屍體的不同,只要你還活著,哪怕只有一分鐘的命數,也沒人敢對你這樣。但當你變成屍體後,哪怕是剛死一分鐘,對你這樣那樣都由他們的方便了。這中間其實有這樣一個道理就是:世間所謂的人性都是專門為人本身保留的,當面對一具屍體時人就會自覺放棄所謂的人性,丟掉做人的種種,這時候的人其實也變成了屍體。
車子開開停停,顛來簸去,車窗外,傾斜而晃動的天空正在一點點變得朦朧。我不知道呂處長打算帶我去哪裡,但我感覺要去的地方好像很遠,甚至不在河內城裡。因為車子穿過一條條嘈雜的街道後,又似乎在一條空曠的大道上自由賓士起來。這說明我們已經離開河內。
偌大的河內難道沒有一個火葬場?
這個呂處長是個什麼人?
醫院為什麼將我交給他?
他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一路上,我腦子裡塞滿了各種問題。
車子終於停下來,空氣裡有海水的味道和收音機的聲音。還沒等車子停穩,一位穿著中國海軍制服的年輕人已迎上來,替呂處長開啟車門,畢恭畢敬的樣子,說明他可能不是個軍官,要不就是個小軍官。聽說,他是個江蘇人,我因為不知他名字,一直叫他“江蘇人”,簡稱蘇。
這裡顯然不是什麼火葬場,是哪裡?後來我知道,這是中國海軍向我國臨時租用的201港口。為什麼把我弄到這裡來?我變得越發糊塗了。
呂處長下車後,開啟後車門,指著我的腳說:
“就是他,我給你最多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我在‘長江’號潛艇等你。”
蘇把我從車上弄下來,搬到一間明亮的屋子裡。在這裡,蘇對我進行了從頭到腳的服務,甚至連鼻孔毛和牙垢都做了認真的修理。這件工作足足花了他半個小時,作為一具屍體,我想大概起碼得將軍一級或者名門人士才可能有這等待遇。
事情真的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蘇替我修理完畢後,開始給我著裝:褲叉、護膝、內衣、內褲、襪子、外套,一樣又一樣,一層又一層,從裡到外,穿的全是海軍的制服,而且還是軍官制服。當個海軍倒一直是我的夢想,但誰想得到會以這種方式來實現夢想。更叫人奇怪的是,最後蘇還莫名其妙地給我戴上了一條白金十字項鍊(大概是護身符吧)和一隻名貴的手錶(法國牌子的)。把我包裝得這麼貴重,哪像要送我去火葬場?
如果我沒死,這樣子倒是很合適去參加某個高檔宴會的。
當然,宴會是不會參加的,整裝完後的我被送上“長江”號潛艇。呂處長對蘇的工作深表滿意,他一邊轉前轉後地看我,一邊肯定地說道:
“哼,不錯,我要的就是這個樣,很好,像個大教授的兒子。”
我想我父親充其量不過是個成功的小商人,什麼時候變成大教授了?事情發展到這時候,我基本上明白,他們一定是想拿我來頂替哪個大教授的兒子。看來這個大教授的兒子生前可能就在這艘潛艇上服役(一定是做翻譯工作),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