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什麼樣子,就什麼樣子,極有把握,但在胡雪巖那方面不能沒有顧忌,他覺得自己無論就身分、交情來說,替他辦事,還沒有能夠到自作主張,獨斷獨行的程度。自己只不過為胡雪巖奔走,他怎麼說,自己怎麼做,能把他的交代完全辦到,便是最圓滿的事。不聽他的話做,即使效果超過預期,依然會使得胡雪巖有『此人不可靠』的感覺,因為不聽話即是不易控馭。
為此,他改了主意,『小狗子,各人有各人的事,我也不來多問。』他略停一停說,『今天也是湊巧,我有個機會可以發筆小財,不過這件事我自己一個人做不成,正好路過看見你,想邀你做個幫手,不知道你有空沒空。』
話甚突兀,小狗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有錢進帳的事,自然求之不得,
但第一要看他的話靠得靠不住,第二要看自己做得了做不了?所以先要問個清楚才能打主意。
『周大哥,你挑我,我自然沒話說。是怎麼回事,好不好請你先說一說?』
『說來話長。看你現在心神不定,我也還有點事要去辦,這樣,』週一鳴故意做個沉吟的神情,然後語聲很急地問道∶『你住在哪裡,中午我來看你。』
『我住在閶門外一個朋友那裡。』小狗子又說,『中午不見得回去。』
『那麼,我們中午約在哪裡碰頭好了。我請你吃酒,把你的朋友老吳也帶來。』
『好的。』小狗子毫不遲疑地答道∶『你約地方好了。哪個請哪個,自己弟兄都一樣的。』
『對!我們準定中午在觀前街元大昌碰頭。先到先等,不見不散。』
說定了,週一鳴先走,他很細心,沒有忘了先到燒餅攤上付了點心錢。
然後匆匆奔到吳苑茶店,這是昨晚上約好了的,胡雪巖在那裡等他。
『這個小狗子,兩眼墨黑,啥也不懂!居然想來尋這種外快,真正叫自不量力!』週一鳴得意地細講了發現小狗子的經過,然後又說∶『殺雞焉用牛刀?』這種樣子,胡大老爺你也犯不著費心了,有話跟他實說就是。本來我就想跟他開啟天窗說亮話的,不過是胡大老爺的事,我不敢擅專。『
『不敢,不敢!』胡雪巖對週一鳴很滿意,所以也很客氣,拱著手說∶『你幫我的這個忙,幫得不小。』
『哪裡的話?胡大老爺,你不必說客氣話。』週一鳴很懇切地答道,『該當怎麼辦,你儘管吩咐,我去跑。』
『你的辦法已經很好了。能夠就在這一兩天內辦妥當了,說句實話,是意想不到的順利。你中午去赴約,約了他到我客棧裡,我們一起跟他談。不過,那個姓吳的,最好把他撇開。』
『這容易。我自有法子。』
『還有件事,很要緊。』胡雪巖略想一想說∶『不管它了,我自己去辦,你就只管約了小狗子來,只要約到,以下都是我的事。』
『只要約到』四個字,等於提醒週一鳴,小狗子可能心生疑惑,有意爽約。那在胡雪巖面上就不好交代了。
於是週一鳴不暇多說,匆匆出了金閶棧,為求快速,賃了一匹供遊客逛山用的馬,認鐙扳鞍,跨上馬背,將韁繩一帶朝城裡走。
『喂,喂,客人,你到哪裡?』賃馬的馬伕趕緊搶著嚼環,仰臉問說。
這些馬照例有馬伕帶路,而馬是跑熟了路的,出行之時,一步踏一步,到歸途回槽,撒開四蹄,卻又不大相同。馬都是上了歲數的,實在也快不到哪裡去,而且除卻逛山,從不進城,所以馬伕要那樣詫異地問。
週一鳴原曉得這些規矩,一看不能通融,便很簡捷地說∶『我要進城,你賃不賃?不賃我就下來。』
『做生意哪有不賃之理。不過┅┅』
週一鳴沒有工夫跟他多磨,跳下馬來將韁繩一丟,掉頭就走。
這態度就不大好了,而那馬伕也是有脾氣的,當時便吐一口唾沫,自言自語的罵道∶『真叫氣數!碰著「老爺」哉!』
蘇州話的『老爺』,用在這裡當鬼解釋,週一鳴正因賃馬不成,惹了一肚子氣,此時怒不可遏,轉過身來,搶上兩步,戟指喝道∶『你罵誰?』
那馬伕一看來勢洶洶,便有懼意,但『蘇州人打架』的那副工架是出了名的,一面用怎麼樣也硬不起來的蘇州話,連聲警告∶『耐要那哼?耐要那哼?』一面倒退著揎拳捋袖、撈衣襟、盤辮子,彷彿要拼個你死我活似地。
蘇州人又最好看熱鬧,頓時圍了一圈人,那馬伕有本地人助威,聲音便高了,用極快的蘇州話指責週一鳴不通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