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已拿胡雪巖當作無話不談的心腹。聽話的人瞭解,人與人之間,交情跟關係的建立與進展,全靠在這種地方有個紮實的表示。這一步跨越不了,密友亦會變成泛泛之交。因此,胡雪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雲公!我敢說,你的打算,不能再好了。事不宜遲,就該放手進行。
不過,有句話,我不知道說得冒昧不冒昧?『
『你不曾說,我怎麼知道?』何桂情剝著指甲,眼睛望著他自己的手,是準備接受他那句『冒昧』話的神氣。
『聽說藩司進一趟京,起碼得花兩萬銀子,可是有這話?』
『這也不能一概而論,中等省份夠了,象江蘇這樣一等一的大省就不夠。
僅僅陛見述職夠了,如果有公事接頭,或者請款,或者報銷,那「部費」就沒得底,兩萬銀子哪裡夠?『
『照這樣說,有所謀幹,就更不夠了。』
『這也要看缺分、看聖眷、看朝裡有人無人而定。象我這趟去,就花不了多少錢。』
『那麼,』胡雪巖斂眉正視,一個字、一個字很清楚地問∶『到底要多少呢?』
何桂清不即回答,亂眨著眼,唸唸有詞地數著指頭,好久才說∶『若有一萬五千銀子,盡足敷用。』
『雲公,』胡雪巖一笑,又放正了臉色,『你老知道的,我做錢莊,我們這行生意,最怕「爛頭寸」,你老這趟進京,總要用我一點才好。』
這一說,何桂清的表情便很複雜了,驚喜而兼困惑,彷彿還不十分懂他的話似地,是有點不懂,細想一想才算弄明白,但亦不知道自己的解釋對不對,所以話說得不很利落。
『雪巖兄,你的意思是想放一筆款子給我?』
『是的。』胡雪巖很率直,也很清楚地回答∶『我想放一萬五千銀子的帳給雲公。利息特別克己,因為我的頭寸多,總比爛在那裡好。』
『期限呢?』
『雲公自己說。』
何桂清又答不上來了,他要好好盤算一下,卻又無從算起,因為只知道倉場侍郎的缺不錯,一年到底有多少進帳並不知道。
看他遲疑,胡雪巖便說,『我替雲公出個主意,在京城裡,我替雲公介紹一家票號,雲公的款子都存在他那裡,看情形辦,錢多多還,錢少少還,期限不定,你老看如何?』
『好,好,就是這麼辦。不過我不必用那麼多,只要一萬就可以了。』
胡雪巖知道,五千已有著落,還是自己聽了阿巧姐的話,親手封進去的銀票,但不便說破,怎麼呢?不還差五千嗎?他故意這樣問。
何桂清也不肯說破,王有齡在信中,已附了五千銀子,只是這樣答道∶『不敷之數,我另外找人湊一湊,也就差不多了。』
胡雪巖肚子裡雪亮,便點點頭說∶『那麼,請雲公的示,我那一萬銀子,送到哪裡?』
這平平常常的一句話,應該是極容易回答的,而何桂清競開不得口!因為這件事說起來未免令人覺得突兀而驟難相信。一萬銀子不是小數,初次見面,三言兩語便大把捧出來借與人,不要中,不要保,還不必講利息和期限,這不太少見?
這樣茫然想著,忽有領悟,胡雪巖這樣做法,固可解釋為王有齡的交情使然,但他本人是否有所圖謀呢?生意人的算盤,無論如何是精明的,還是先問一問清楚的好。
『雪巖兄』,他很吃力他說,『你真的是所謂「爛頭寸」?』
問到這話,胡雪巖覺得不必再說假話,因而這樣模稜地答道∶『就算頭寸不爛,雲公的大事,我亦不能不勉力效勞。』
『感激得很。只是我受你此惠,不知何以為報?』
話是一句普通見情的話,但他的眼神不同,雙目的的地望著胡雪巖,是等候回話的神態。這一下,玲瓏剔透的胡雪巖就瞭然了,這句活不僅是內心感激的表示,還帶著『問條件』的意味。條件自然有,但決不能說,說了就是草包。同時明雪巖也覺得他的這一問,未免看輕了他自己跟王有齡的交情,
所以意中微有不滿。
『大公說的是哪裡的話?我不曾讀過書,不過《史記》上的《貨殖列傳》、《遊俠列傳》也聽人講過。區區萬金,莫非有所企圖,才肯出手?』
『是,是!』何桂清大為不安,連連拱手∶『是我失言了。雪巖兄,我真還想不列。你是讀書有得的人。』
胡雪巖心裡好笑,自然也得意,聽嵇鶴齡講過幾個漢朝的故事,居然把翰林出身的學臺大人都唬住了,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