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就是「汽鍋雞」了。』胡雪巖說,『久聞其名,還是初次見識。』
『這雞也就是喝點湯。做法並不麻煩。難得的是傢伙,這汽鍋,我曾託人到宜興仿製,怎麼樣也不合適。』何桂清說到這裡,忽然問道∶『雪巖兄到敝處去過沒有?』
『沒有。不過我久慕昆明是侗夭福地,四季如春,山明水秀。』胡雪巖又說,『俗語道得好,人傑地靈,有這樣的好地方,才能出雲公這樣的人物。』
『過獎,過獎!』何桂清說,『你總聽雪軒說過,我不是雲南土著。』
肯提到這一點,也就表示不諱他的身世,胡雪巖轉念到此,便理解到何桂清真的是拿自己當知心朋友看待。不過,自己卻不便透露已盡知他的底細,所以這樣答道∶『略知一二。雪公也是很佩服雲公的。』
『我跟他的交情不同,你跟他的交情也不同。所以今後你不要見外才好。』
『是!是!承蒙雲公不棄,我敬雲公亦象敬雪公一樣。』
『敬則不敢,但願你不分彼此。來「相見歡」,請乾了這一杯。』
兩個人都幹了照杯。然後低斟慢飲,繼續談浙江的情形。胡雪巖認為已不需慫恿他作何打算,只就浙江的吏治、民生、人情、風土,盡其所知地細細陳述。何桂清聽得很仔細,偶爾也發一兩句問,問的都是地方的形勢,胡雪巖聽得出來,他的興趣是在軍務上,倘或防守沒有把握,他對浙江巡撫這個缺,就不見得會有興趣。
談到最後,何桂清對他的出處,作了透露∶『我這個學政是一定不幹了。以後於什麼,卻還打不定主意。』
官場上的花樣,胡雪巖所瞭解的,只到府縣為止,省裡的事,還可以猜得出來。至於京官以後許多特殊的缺分,他就不懂了,所以對何桂清的話,無可置答。
『你知道,我們那一榜,道光十五年乙未,現在算是最得意了。這是因為當年穆相國的提拔,穆相國你知道吧?』
『說來慚愧。我還不大清楚。』
『這也怪你不來,你不是我們這一路上的人┅┅』
何桂清接下來更為胡雪巖『穆相國』——道光朝的權相穆彰阿。乙未科會試,是他的大主考,十五年工夫,盡是提拔門生,內而軍機部院,外而巡撫藩桌,遍佈要津,所以穆彰阿雖在當今咸豐皇帝接位的第二年垮了下來,但乙未科同榜,羽翼已經豐滿,個個可以振翅高飛,不但不受老師垮臺的影響,而且老師反因門生的力量,僅僅得了個革職的處分,不曾象當年『和坤跌倒』那樣,搞成抄家送命的悲慘結局。
『所以,』何桂清話鋒一轉,談到自己,『我不能輕棄機會,動是總要動的,現在不是承平之世,學政沒有幹頭。如果說想到浙江去,變成控黃壽臣的根,同年相好,說不過去。叫我回去當禮部侍郎的本缺,亦實在沒有意思。我在想,象倉場侍郎之類的缺分,倒不妨過個渡。』
『倉場侍郎』這個官稱,胡雪巖倒是知道,因為與漕運有關,聽王有齡和嵇鶴齡都談過。倉場侍郎駐通州,專管漕糧的接收、存貯,下面有十一個倉監督,是個肥缺,做兩三年下來,外放巡撫,便有了做清官的資格,因為宦囊已豐,不必再括地皮。
胡雪巖的腦筋快,一下子想到浙江的海運,從王有齡到嵇鶴齡,海運局的麻煩還很多,有許多核銷的帳目,要靠通州方面的幫忙,如果何窪清能夠去掌管其事,一切都方便了。於是他說∶『雲公,你這個打算,真正不錯!
說到這上頭,我倒有微勞可效。天下的漕糧重在江浙,浙江方面的海運,只要雲公坐鎮通州,說什麼便是什麼,一定遵照雲公的意思辦理。『
『喔,』何桂清問∶『浙江的海運,雪軒已經交卸了,你何以有這樣的握握?』
『雪公雖已交卸,現在的坐辦嵇鶴齡,跟雪公仍舊有極深的淵源。嵇某人是我拜把的兄弟。』
『原來如此!』何桂清欣喜中有驚異,覺得事情真有這麼湊巧,倒是意想不到。
『至於江蘇方面的海運,雲公想必比我還清楚,而且由江蘇調過去,不論誰來辦,必都是熟人,自然一切容易說話。』說到這裡,胡雪巖作了一個結論∶『總而言之,雲公去幹這個缺,是人地個宜。』
『能人地相宜,就可以政通人和。』何桂清停了一下,又說,『我本來只是隨便起的一個念頭,不想跟你一談,倒談出名堂來了。我已寫了信到京裡,想進京去一趟,「陛見」的上諭,大概快下來了,準定設法調倉場。』
何桂清肯說到這樣的話,便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