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死患難之交!說實話,一見你的面,精神就是一振。事情是很棘手,不過你來了,我倒也不怎麼怕了。』
玉太太聽他們這一番對答,對胡雪巖的看法越發不同,而且她也跟她丈夫一樣,愁懷一政,這幾天以來,第一次出現了從容的神色。
『有話慢慢談,先吃飯!』她對王有齡說,『一直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香。今天可以舒舒服服吃餐飯了,你們弟兄倆先吃灑,我做個「紅糟雞」替你們下飯。』
王有齡欣然讚許,對胡雪巖誇耀他太太的手藝∶『你嚐嚐內人的手段!
跟外面福州館子裡的菜,大不相同。『
於是都變得好整以暇了,王有齡擎著酒杯為胡雪巖細述新城一案的來龍去脈,以及眼前的處理辦法。果然如胡雪巖所想象的,那些奉派聽候王有齡差委的候補州縣中,管用的只有那個『鶴翁』。
『此人名叫嵇鶴齡,真正是個人才!』王有齡說,『足智多謀,能言善道,如果他肯幫我的忙,雖不能高枕無憂,事情已成功了一半。』
『喔!』胡雪巖問,『他的忙怎麼幫法?』
『去安撫!』王有齡說,『新城在省的紳士,我已經碰過頭了,那幾位異口同聲表示,有個得力的人到新城就地辦事,事半而功倍。本來也是,遇到這種情形,一定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無奈能幹的,膽小不敢去,膽大敢去的,又多是庸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非我自己去,我不能去就得找嵇鶴齡這樣的人。』
『我明白了。嵇鶴齡不肯去的原因何在?也是膽小?』
『哪裡?』王有齡說,『此人有謀有勇,沒有把那班擾民,放在眼裡。
他只是不肯去┅┅『
不肯去的原因是他覺得不合算。王有齡談嵇鶴齡的為人,吃虧在恃才做物,所以雖有才幹,歷任大僚都不肯或者不敢用他,在浙江候補了七八年,派不上幾回差使,因而牢騷極多。
『他跟人家表示∶』三年派不上一趟差,有了差使,好的輪不著,要送命的讓我去。我為何這麼傻?老實說,都為王某某還是個肯辦事、腦筋清楚
的,我才說幾句。不然,我連口都懶得開。「『王有齡說∶』今天這一會,其實毫無影響,我一直在動腦筋的是,設法說動嵇鶴齡,誰知勞而無功!『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雪公,你的條件開得不夠吧?』
『根本談不上!嵇鶴齡窮得你們杭州人說的「嗒嗒嘀」,但就是不肯哭窮,不談錢,你拿他有什麼辦法?』工有齡停了一下又說體諒的話,『想想也難怪,八月半就要到了,要付的帳還沒有著落,轉眼秋風一起,冬天的衣服還在長生庫裡。聽說他最近悼亡,留下一大堆孩子要照應。心境既不好,又分不開身,也實在難怪他不肯幫忙。』
『那就只有我去了。』胡雪巖說。
『你我是一樣的。』王有齡說∶『我不能去,當然也不能讓你去。』
『既如此,雪公,你要我做點什麼?』胡雪巖已有所領會,特意這樣問一句。
『你看,雪巖,怎麼想個辦法,能讓嵇鶴齡欣然應請,到新城去走一趟?』
胡雪巖不即作答,慢慢喝著酒盤算。這個徵兆不好,在王有齡的印象中,任何難題,一跟他提出來,就會有辦法,沒有辦法也有答覆,一兩句話,直抉癥結的根源,商量下去,總能解決。象這樣不開口,看起來真是把他難倒了。
難是有點難,卻還不至於把胡雪巖難倒,他現在所想的還不是事而是人,嵇鶴齡這樣的人,胡雪巖最傾倒,有本事也還要有骨氣。王有齡所說的『恃才傲物』四個字,裡面有好多學問,傲是傲他所看不起的人,如果明明比他高明不肯承認,眼睛長在額角上,目空一切,這樣的人不是『傲』是『狂』,不但不值得佩服,而且要替他擔心,因為狂下去就要瘋了。
嵇鶴齡心裡是丘壑分明的,只聽他說王有齡『還肯辦事,腦筋清楚』,他才肯有所建言,就知道他的為人。這樣的人,只要摸著他的脾氣,很容易對付,話不投機,他睬都不睬你。
『可惜事情太急,沒有辰光了,不然,我跟他個把月交下來,一定可以叫他聽我的話。』
『是啊!我是不容你下水磨功夫。難就難這日子上頭。』
『他有沒有什麼好朋友?』
『怎麼沒有?』王有齡說,『也是個候補知縣。會畫畫,好酒量,此人最佩服嵇鶴齡,但雖無話不談,卻做不得他的主。我就是託他去疏通的。』
『喔,「無話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