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為再坐一坐,也要上床了。』
『有啥話,明天再說。』尤太太特意再點她一句∶『事緩則圓,我常常跟你說這句話,你總不大肯聽。』
『 曉得,曉得!你放心。』
她們姑嫂這一番對答,明顯著還有許多沒有說出來的話,因而等尤太太一走,隨即問道∶『五嫂說什麼「事緩則圓」?』
『還不是你的事?』七姑奶奶想了想問道∶『剛才談了半天,你到底作何打算。人家倒不是不要你,你這樣的人才,怕沒人要?不過胡老闆是到口的饅頭不敢吃,你也不能硬塞到他的嘴裡。』
這段話的前一半倒還動聽,說到最後,阿珠又有些皺眉了,『七姐,』
她說,『你的譬方,總是奇奇怪怪的,叫人沒法介面。』
『怎麼呢?我說的是實話。心裡這麼想,嘴上這麼說,一點不會有虛偽。』
『我曉得你待人誠懇。不過┅┅』這該怎麼說呢?世間有許多事是隻能在心裡想,不能在口中說的,這番道理阿珠懂,但講不明白、只好付之苦笑。
『不過怎麼樣?』七姑奶奶倒有些明白,『怪我心直口快,說話不中聽?』
這有些說對了,可是不會承認,『不是,不是!決不是怪你。』阿珠答道,『府上一家,五哥、五嫂,連你七姐待我,不能再好了。既然象自己人一樣,原要實話真說。』
『那好!』七姑奶奶又忍不住了,『你知道我這個人的脾氣,別人的事就當我自己的事一佯,尤其是對你。我們現在長話短說,胡老闆這方面,你到底怎樣?』
阿珠想避而不答,但辦不到,想了一下,只好這樣推託∶『七姐,這件事是我娘做的主,將來總也還要問她。』
『這話就奇怪了!你自己沒有主張?』
『父母的活,不能不聽。』
『唷!唷!你例真是孝順女兒!』
語涉諷刺。 阿珠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七姐!』阿珠用一種情商的口吻說∶『你讓我想一想。我明天早晨再跟你談。』
七姑奶奶在家耳濡目染,對鑑貌辨色,也是很在行的,一看她這神色,再要多說,就是不知趣了。於是立刻介面答道∶『你慢慢想,慢慢想!等你想停當了,要怎麼樣做,我一定幫你的忙。』
『謝謝七姐!』阿珠拉著她的手說,『虧得是在你們這裡,如果是在別地方,我連可以訴訴吉的人,都沒有。』
說這話,一大半是為了拉攏交清。其實在這時候,她就已有了無可與言之苦,七姑奶奶的心熱,熱得令人燙手,尤太太人很圓滑,看樣子是為了利害關係,站在胡雪巖這邊。此外就只有一個陳世龍了,這個人也差不多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但這件事跟他去談,是不是合適,卻成疑問。就算跟他談了,他幫著胡雪巖做事,要靠他提拔,能不能幫著自己對付胡雪巖,又成疑問。
千迴百折的心事,繞來繞去,又落到胡雪巖身上。她覺得以後變化如何,猶在其次,眼前橫亙胸中,怎麼樣也無法自我消除,而必得問一問的是∶胡雪巖的變心,到底為了什麼?
因此,這夜工夫,她的心思集中在第二天如何去找胡雪巖,同時如何開口問他?這樣設想著,便如跟那『沒良心的人』面對面在吵架,心裡又氣憤,又痛快。氣憤的是『他』說不出個道理,痛快的是把『他』罵了狗血噴頭。
等『罵』過了,她卻又有警惕,不管如何,胡雪巖對她父母來說,是個無比重要的人物!世界上哪裡去找這樣慷慨的人?就算他自己能忍受這頓罵,旁人也要批評她恩將仇報。這樣一想,阿珠氣餒了,同時也更覺得委屈了,真正吃的是有冤無處訴的啞巴虧!
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早晨又無法再睡。天氣熱,都要趁早風涼好做事,她身在客邊,不能一個人睡著不起來。尤家倒不拿她當客人看,等她漱洗出房,廳裡已擺好早飯,尤太太和七姑奶奶已端起碗在吃了。
道過一聲『早』,七姑奶奶看著她的臉說∶『你的眼睛都凹下去了。一
定一夜沒有睡著,來,吃了早飯再去睡。『
阿珠不作聲,只看著早飯發愁。松江出米,一早就吃炒飯,她的胃口不開,只想喝碗湯,吃不下飯。
『你們吃吧,』他說,『我不餓!』
尤太太一聽這話,便放下筷子,伸手到她額上摸了一下,又試試自己的額頭,皺眉說道,『你有點發燒,請個郎中來看一看吧!』
『不要,不要!』阿珠自覺無病,『好好的,看什麼郎中?五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