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派了個人引導,徑造妙珍香閣。這是不速之客,蹺腳長根深感意外。
內心緊張,表面卻甚閒豫,胡雪巖先打量妙珍,貌不甚美,但長身玉立,身段極好,而且花信年華,正是風塵女子中最妙的那段年歲。至於談吐應酬,更見得氣度不凡,配了蹺腳長根那樣一個草莽英雄,他倒替她覺得可惜。
等擺出碟子來小酌,胡雪巖才看一看妙珍問蹺腳長根∶『有封信,想給你看。』
『喔,』蹺腳長根會意了,『請到這邊來,』
一引引入妙珍的臥室,請胡雪巖坐在妝臺邊,蹺腳長根自己坐在床沿上,俯身相就,靜候問話。
『我聽你一句話,你說怎麼樣,我就怎麼樣答覆前途。』胡雪巖一面說,一面把信遞了過去。
看完了信,蹺腳長根的臉色顯得很不安,靜靜想了一會答道∶『老兄,你看我是什麼意思?』
這話問得很有分量,胡雪巖很慎重地答道∶『如果我不相信,我就不拿這封信給你看了。』
蹺腳長根點點頭,表示滿意∶『好的!我曉得你為難。該怎麼辦,請你吩咐。』
『言重,言重!』胡雪巖想了想答道∶『也難怪官軍!實在時世太亂,不能不防,弄出誤會來,說句實話,總是我們吃虧。所以,我想不如等一等,到有了點驗的日子,大家再來,官軍就不會疑心了。』
『是!』蹺腳長根說∶『吃酒去!』
走到外間,他立刻找了貴生來,囑咐他連夜派人,分頭通知部下,各回原處。
這樣明快的處置,胡雪巖也深感滿意。喝酒閒談之際,由於撤除了內心的戒備,兩個人越談越投機,胡雪巖不待週一鳴來回報,就已知道了蹺腳長根改變態度,願意就撫的原因,當然,這是出於他的自敘。
一言以蔽之,是為了胡雪巖的態度。那副牌九上的『高抬貴手』,當然是促成蹺腳長根改變態度的主要原因,但不是唯一原因。他認為胡雪巖講江湖義氣講得『上路』,固然心服,而真正使他能夠信任的,還在胡雪巖的才幹。講義氣也要有個講法,同生共死算得是最義氣的,但同年同月同日的同
死,究竟不如一起吃酒吃肉的同生來得有味道。蹺腳長根很坦白地表示,他就是相信胡雪巖有讓他吃酒吃肉的本事。
這番推心置腹的話,自然令胡雪巖有著意外的感動,不過他向來的處世之道是,大家越尊敬他,他越替人著想,所以一再謙虛,認為蹺腳長根『夠朋友』,給他這麼一個面子。同時又極力推崇俞武成,讓蹺腳長根清楚地感覺到,能尊敬俞武成,則比尊敬他更能使他高興。
這一番小酌,吃到深更半夜,俞武成卻有些不放心,特為派朱老大來探問,託詞蘇州有連夜送到的信,要請他回去看。到家相見,彼此說明經過,俞武成便越發對他刮目相看了。
第二天一早,週一鳴帶來的訊息,與蹺腳長根自己所說的,大致相仿,而他,此刻又有了新的任務。在蘇州那方面,胡雪巖的佈置是七分防備,三分招撫,現在防備不需要了,奇#書*網收集整理關卡上所設的暗樁,應該撤回,而招撫的準備工作,只做了三分是不夠的,必得立刻替蹺腳長根去安排,特意先派週一鳴去見何桂清,報個資訊,他自己打算在這晚上赴宴以後,連夜回蘇州去料理。
一場『鴻門宴』,變成了慶功宴,在妙珍姐妹殷勤侍奉,以及蹺腳長根的不斷相勸之下,胡雪巖跟俞武成一樣喝得酪酊大醉。等酒醒過來,忽切間不辨身在何處?一隻手無意間一伸,觸控到極軟、極滑的肌膚,於是接著聞到了脂香,看到了粉光,昏昏羅帳中有個妙年女子陪他睡著,只是臉朝外面,一時看不出是誰?
定定神細想,除了猜拳鬧酒的情形,再也想不起酒闌人散的光景。於是搖搖他身邊那段藕也似的手臂,搖醒了一看,是妙珍的妹妹,顏色遠勝於她姐姐的妙珠。
『喔,胡老爺,你醒了!』和衣而睡的妙珠,急忙坐了起來,『要不要喝茶?』
『要的。』胡雪巖覺得嗓子乾澀,說話都很吃力,『要冷茶,大大來一杯!』
『酒吃得忒多了。俞大爺也醉得人事不知。』說著,她掀帳下床,剔亮了燈,倒了一大杯半溫的茶,掛起帳子,拿茶杯送到胡雪巖唇邊。
他一飲而盡,喘口氣問道∶『什麼時候了?』
『快四點鐘了。』
『只怕害你半夜不曾好睡,真正過意不去。』
『胡老爺為啥這樣子說?你是李七爺的朋友。』
李七爺是指蹺腳長根,胡雪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