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規矩沒有?』
『有。』德馨答說∶『不過這個規矩用不上。如今我是不想再聽靈芝草,如果想聽,叫她來是「當差」,戲班子的規矩,難道還能拘束官府嗎?』
『不錯,拘束不著。可是,老頭子,你得想想,俗語說的「打狗看主人面」,人家三小姐出閣,找福和班來唱戲,賀客還沒有嚐鮮,你倒先叫人家來唱過了,你不是動用官府力量,掃了胡家的面子?』
蓮珠雖是天津侯家浚的青樓出身,但剖析事理,著實精到,德馨不能不服,當下說道∶『好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
『不必再提的事,我何必提。我這段話不是廢話,你還聽不明白,足見得我說對了。』
『咦!怪了,什麼地方我沒有聽明白?』
『其中有個道理,你還不明白。我說這段話的意思是,你不但要顧胡雪巖的交情,眼前你還不能讓胡雪巖不痛快。你得知道,他真的要倒了,就得酌量酌量為人的情分,他要害人,害那不顧交情,得罪了他的人,如是平常交情厚的人,他反正是個不了之局,何苦「放著河水不洗船」?你要懂這個道理,就不在了我那篇廢話了。』
話中有話,意味很深,德馨沉吟了好一會說∶『我真的沒有想到。想想你的話是不錯,我犯不上得罪他,否則「臨死拉上一個墊背的」,我吃不了,兜著走,太划不來了。來,來,你躺下來,我燒一筒煙請你抽。』
『得了!我是抽著玩兒的,根本沒有痛,你別害我了。』蓮珠躺下來,
隔著煙盤說道∶『阜康你得盡力維持住了,等胡雪巖回來,你跟他好好談一談,我想他也不會太瞞你。等摸清了他的底,再看情形,能救則救,不能救,你把你經手的款子抽出來,胡雪巖一定照辦。那一來,你不是乾乾淨淨,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妙啊妙!這一著太高了。』
於是兩人並頭密語,只見蓮珠拿著煙籤子不斷比劃著,德馨不斷點頭,偶爾也開一兩句口,想來是有不明白之處,要請教『女諸葛』。
阿福又來了,這回是按規矩先咳嗽一聲,方始揭簾入內,遠遠地說道∶『回老爺的話,杭州府吳大人來了。』
『喔,請在花廳坐,我馬上出來。』
『不!』蓮珠立即糾正,『你說老爺在換衣服,請吳大人稍等一等。』
『是。』
阿福心想換衣服當然是要出門,但不知是便衣還是官服,便衣只需『傳轎』,官服就還要預備『導子』,當即問道∶『老爺出門,要不要傳導子?』
『要。』
阿福答應著,自去安排。蓮珠便在簽押房內親手伺候德馨換官服,灰鼠出風的袍子,外罩補褂,一串奇南香的朝珠是胡雪巖送的,價值三千銀子,德馨頗為愛惜,當即說道∶『這串朝珠就不必掛出去了。』
他不知道這是蓮珠特意安排的,為了讓他記得胡雪巖的好處∶這層用意當然不宜說破,她只說∶『香噴噴,到處受歡迎倒不好?而且人堆裡,哪怕交冬了,也有汗氣,正用得著奇南香。』
『言之有理。』
『來,升冠!』蓮珠捧著一頂貂簷暖帽,等德馨將頭低了下來,她替他將暖帽戴了上去,在帽簷上彈了一下,說道∶『彈冠之慶。』
接著,蓮珠從丫頭手裡接過一柄腰圓形的手鏡,退後兩步,將鏡子舉了起來,德馨照著將帽子扶正,口中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換頂戴?』
藩司三品藍頂子,換頂戴當然是換紅頂子,德馨的意思是想升巡撫,蓮珠便即答說∶『只要左大人賞識你,換頂戴也快得很。』
第三章 仗義執言
杭州府知府吳雲,一名吳世榮,到任才一個多月,對於杭州的情形還不十分熟悉。德馨邀他一起去為阜康紓困,覺得有幾句話,必須先要交代。『世榮兄,』他說∶『杭州人名為「杭鐵頭」,吃軟不吃硬,硬碰的話,會搞得下不了臺,以前巡撫、學政常有在杭州吃了虧的事,你總聽說過?』
『聽說過「萬馬無聲聽號令,一牛獨坐看文章」。』
吳世榮是聽說有一個浙江學政,賦性刻薄,戲侮士子,孝試時怕彼此交頭接耳,通同作弊,下令每人額上貼一張長紙條,一端黏在桌上,出了個試帖詩題是∶『萬馬無聲聽號令,得瘏字。』這明明是罵人,哪知正當他高坐堂室,顧盼自喜時,有人突然拍案說道∶『 「萬馬無聲聽號令」是上聯,下聯叫做「一牛獨坐看文章」。』頓時鬨堂大笑,紙條當然都裂斷。那學政才知道自取其辱,只好隱忍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