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直到胡府大門前勒住了馬。
『老卜,』胡家門前的下人中,有一個認得他,『你來作啥?』
『我來報信,兩江總督左大人,派了紅頂子的武官來看胡大先生,一進城門,是我領路來的。』
『在哪裡?』
『在後面。』
那人抬眼一看,果然有五匹馬在後面,紅藍頂子在明亮的秋陽中看得很清楚。這一來,胡家門前的十幾個人都緊張了。
原來左宗棠派紅頂子的戈什哈傳令是常事,但當初是陝甘總督,公私事務派專差只到上海轉運局。直接派到胡家卻是頭一回,少見自然多怪,頓時便有機靈的,不看熱鬧,搶先報到上房。
螺螄太太一聽嚇一跳。原來胡家為了紅頂子,花了好大的氣力,胡雪巖本身是道員加按察使銜,三品頂戴藍頂子,倘或胡雪巖肯做官,放一任實缺的道員,左宗棠保他加布政使的銜,是一定辦得到的事,無奈胡雪巖只能做一個『官商』,如果真的『商而優則官,』必須『棄商從官』,不但『做此官,行此禮,胡,雪巖受不了那種拘束,而且也決不會是一個出色的官。這一點不但他本人有自知之明,凡是愛護他的,亦莫不認為胡雪巖要是真的去做官,便是舍長就短,最為不智。
因為如此,要擺官派,只有拿錢來做官,本身捐官有限制,到三品便是『官居極品』,但父母的榮銜,卻是花錢可以買體面的,十餘年來每逢水旱災荒,胡雪巖總是用胡老太大的名義,捐銀、捐米、捐棉衣、捐藥材,好不容易才得了個『一品夫人』的封典,胡雪巖『子以母貴』也能戴紅頂子了。
紅頂子是如此珍貴,在螺螄太太的記憶中,紅頂子的文武大員登門拜訪,沒有幾次,每一次都是事先得到資訊,如何迎接、如何款待、如何打發從人,都要好幾天籌劃,臨時鄭重將事。象這樣突然來了個紅頂子的武官,自然要嚇一跳,緊張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胡雪巖卻是司空見慣的,高樂山又是熟人,不妨從容以禮款接。當下先交代了螺螄太太一番,換了官服到花廳相見。
一個稱『雪翁』,一個稱『高軍門』,平禮相見,又到走廊上向高樂山的從人,請教了姓樂,寒暄了一陣,另外派人接待,然後說道∶『請換便衣吧!』
話剛說完,已有一名聽差,捧著衣包,進屋伺候——官場酬酢,公服相見是禮,便衣歡敘是情,但總是客人忖度與主人的交情,預料有此需要,自己命跟班隨帶衣包,象這樣由主人供應便衣的情形,高樂山不但是第一次經驗,而且也是聞所未聞。
不過,想到胡雪巖以豪闊出名,那麼類此舉動,自亦無足為奇。當下說道∶『雪翁亦請進去換衣服吧!』
『是,是,換了衣服細談。』
等胡雪巖換了衣服出來,只見高樂山已穿上簇新的一身鐵灰的結夾抱、上套珊瑚扣的貢緞馬褂,頭上一頂紅結子的青緞小帽,而且剛洗了臉,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衣服倒還合身?』
『多謝,多謝。比我自己叫裁縫來現制還要好,我也不客氣了,雪翁,多謝,多謝!』說著高樂山又連連拱手。
『左大人精神還好吧?』
聽這一說,高樂山的笑容慢慢收斂,『差得多了。』他說∶『眼力大不如前,毛病不輕。』
『請醫生看了沒有呢?』
『請了。』高樂山答說∶『看也白看!醫生要他不看公事,不看書,閉上眼睛靜養。雪翁,你想他老人家辦得到嗎?』
『那麼,到底是什麼病呢?』
『醫生也說不上來。左眼上了翳,右面的一隻迎風流淚。』
『會不會失明?』
『難說。』
『我薦一個醫生。』胡雪巖說∶『跟了高軍門一起去。』
『是。』高樂山這時才將左宗棠的信拿了出來。
信上很簡單,只說越南軍情緊急,奉旨南北洋的防務均須上緊籌劃,並須派兵援越,因而請胡雪巖抽工夫到江寧一晤,至於其他細節,可以面問高樂山。
胡雪巖心想,這少不得又是籌械籌餉,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己並未受兩江總督衙門的任何委任,倘需效勞,純粹是私人關係,這一層不妨先向高樂山說明白。
『高軍門曉得的,左大人說啥就是啥,我只有「遵辦」二字。不過,江寧不是陝甘,恐怕有吃力不討好的地方。』
『是的。』高樂山答道∶『左大人亦說了,江寧有江寧的人,胡某替我辦事,完全是交情,論到公事,轉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