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巖的交情極厚,以兄弟相稱∶『胡大哥,有個訊息,不便在今天宣揚,不過,訊息不壞。』
胡雪巖點點頭不作聲,回到筵前,直待曲終人散∶才邀德馨他借住的一間禪房中,細問究竟。
『為什麼今天不便宣揚呢?』德馨說道∶『李太夫人在武昌去世了。』
去世的是李瀚章、李鴻章兄弟的老母。胡老太太做生日,自然不便宣佈這樣一個不吉利的訊息。但這一來,李氏兄弟丁憂守制,左宗棠暫時去了一個政敵,對胡雪巖來說,當然是有利的,亦可說是喜事,不過只能喜在心裡而已。『一下子兩個總督出缺,封疆大吏要扳扳位了。不曉得哪個接直隸,哪個接湖廣?』
這一問,恰恰說中德馨的心事。總督出缺,大致總是由巡撫調升;巡撫有缺,藩司便可競爭,劉秉璋與德馨,各有所圖,所以都急著要趕進城去打聽訊息。不過德馨既有巡撫囑咐,又有胡家交情在,不便就此告辭,心想何不就跟胡雪巖談談心事。
『湖廣,我看十之八九是塗朗軒接,直隸就不知道了。』塗朗軒就是湖南巡撫塗宗瀛,他替曾國藩辦過糧,與李瀚章昔為同事,今為僚屬,由他來接湖廣總督,倒是順理成章的事。『那末湖南巡撫呢?』胡雪巖笑著掉了句文∶『閣下甚有意乎?』
『只怕人家捷足先登了。』
『那也說不定。』胡雪巖想了一下說∶『你先要把主意拿定了,才好想辦法,倘或老大哥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也就不必去瞎費心思。』『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豈能無意。不過鞭長莫及,徒喚奈何。』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胡雪巖說∶『等我來打個電報給汪惟賢,要他去尋森二爺探探「盤口」。』此事不便假手於人,胡雪巖又拿不起筆,因而由他口述,讓德馨執筆,電報中關照汪惟賢立即去覓寶森,託他向寶均金探探口氣,藩司想升巡撫,該送多重的禮。
德馨字斟句酌,用隱語寫完,看了一遍說∶『寶中堂他們兄弟不和,森二爺或許說不上話。是不是請汪掌櫃再探探皮硝李的口氣。』『好!我贊成。』
於是德馨改好了電報稿子;胡雪巖叫進貼身小跟班阿喜來,他專替主人保管一個一離家就要帶著的西洋皮包,內中有個蜜碼電報本,胡雪巖與德馨親自動手,將蜜碼譯好,夕陽已經銜山了。
『我本來不打算進城,現在非回支一趟不可了。』胡雪巖說∶『電報要送到上海去發,我派一個妥當的人去,叫他在上海等回電;如果是兩三萬銀子,我先替你墊。多了就犯不上了。』『是,是。一切拜託,承情不盡。』
於是胡雪巖與德馨一起進城,兩人品秩相同,但胡雪巖曾賞穿黃馬褂,所以儀從較現任藩司的德馨更為煊赫;只是他的『高腳牌』只作陳列之用,出行只是前面一匹頂馬、後面四匹跟馬、八抬大轎的轎班,一共三班,輪流換肩一胡雪巖的班,在家亦是『老爺』;一回家就會聽見丫頭在喊∶『老爺回來了,趕快打水洗腳。』不過替胡雪巖抬力求雖是好差使,卻很難當,因為既要快、又要穩,快到能跟著頂馬亦步亦趨;穩到轎中靠手板上的茶水不致潑出來。因此,兩人雖是同時動身,胡雪巖的轎於起步就領先,很快地將德馨在身後拋得老遠了。
回到元寶街,老遠就看到張燈結綵,燈燭輝煌;但壽堂中卻頗安靜,因為既已排定賀壽的日期,除了極少數的至親以外,不會有人貿然登堂。胡雪巖下了轎,在壽堂中略作寒暄,隨即著手處理德馨謀官之事。
正喚來得力的家人在交代時,只風見螺螄太太扶著一個小丫頭的肩,悄然而至;看到胡雪巖有來,她遠遠地在一張絲絨椅上坐了下來。
『你明天一大早就動身,在上海等訊息,等北京的回電一到,馬上趕回來,愈快愈好。』等家人答應著走了,螺螄太太一面起身走近來,一面問道∶『你不在靈隱陪老太太、怎麼回城來了?』『出了兩個總督的缺,連帶就會出兩個巡撫的缺,德曉峰想弄一個,我只好進城來替他料理。』說到這裡,胡雪巖發覺螺螄太太神色有異,定睛看了一下問道∶『怎的,你哭過了?』『不要亂說!老太太的好日子,我哭什麼?』螺螄太太緊接著問∶『客人來得多不多?』
『該來的都來了。』胡雪巖說∶『三品以上的官,本來沒有多少,從明天起就要一天比一天忙了。我最耽心後後天,大家都說要去看熱鬧,不曉得會不會有啥笑話鬧出來?』原來賀壽的日期,已經重新安排,第三天輪到外賓。『洋人拜壽』這四個字聽起來,就會逗人好奇,都說不知道洋人拜壽是怎麼個樣子,是磕頭還是作揖?吃壽麵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