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阜康是大先生事業的命脈,處理得稍為過分了一點;其實公是公、私是私!我同他的交情是不會變的。如今請羅四太太說一句我應該怎麼樣同他賠不是?我一定遵命。』『賠不是的話是嚴重了。』螺螄太太忽然靈機一動∶『眼前倒有個能顧全你們交情的機會。』她朝外看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宓本常稍為想一想,便能領悟,是指古應春納寵而言。她剛才看一看,是防著瑞香會聽見。
『我懂了。我來辦;好好替他熱鬧熱鬧。』
說送一份重禮,不足為奇;如果是宓本常自告奮勇來為古應春辦這場喜事,費心費力,才顯得出朋友的交情。螺螄太太非常滿意,但怕他是敷衍面子,不能不敲釘轉腳加一句∶『宓先生,這是你自己說的噢!』
『羅四太太請放心,完全交給我,一定辦得很風光。』宓本常接著很鄭重地表示∶『不過,公是公,私是私。我剛才同羅四太太談的各樣情形,千萬不必同應春去講。』『我曉得。』宓本常一面應酬螺螄太太,一面心裡在轉念頭。原來他也有一番雄心壯志,看胡雪巖這麼一片『鮮花著錦』的事業,不免興起『大丈夫不當如是耶』的想法,覺得雖蒙重用,畢竟是做夥計,自己也應該創一番事業。此念起於五年以前,但直到前年年底,方成事實。
原來他有個嫡親的表弟叫陳義生,一向跟沙船幫做南北貨生意,那年押貨到北方,船上出事,一根桅杆忽然折斷,砸傷了他的腿,得了殘疾;東家送他兩千銀子,請他回寧波原籍休養;宓本常回家過年,經常在一起盤桓,大年三十夜裡談了一個通宵,談出結果來了。
宓本常是盤算過多少遍的,如果跟胡雪巖明言,自己想創業,胡雪巖也會幫他的忙,但一定是小規模重頭做起,而又必須辭掉阜康的職務。不做大寺廟的知客,去做一個不茅庵的住持,不是聰明的辦法——他認為最聰明的辦法是,利用在阜康的地位,排程他人的資本,去做自己的生意;但決不能做錢莊,也不能做絲繭,因為這跟『老闆』的事業是犯衝突的。
他的難題是∶第一,不知道哪種生意加收得快?因為要調集三、五十萬,他力量是夠得到,只是臨時週轉,週而復始,看不出他在挪用公款,期限一長,少不得要露馬腳。其次,他不能出面;一出面人家就會打聽,他的資本來自何處,更怕胡雪巖說一句∶『創業維艱,一定要專心,你不能再替我做檔手了。不然「駝子跌跟斗,兩頭落空」,耽誤了你自己,也耽誤了我。』那一來,什麼都無從談起了。這兩個難題,遇到陳義生迎刃而解。他說∶『要講回收得快,莫如南北貨;貨色都是須先定好的,先收定洋,貨到照算。南貨銷北,北貨銷南,一趟船做兩筆生意;只要兩三個來回,本常哥,你馬上就是大老闆了。』『看你講得這麼好,為啥我的朋友當中,做這行生意的,簡直找不出來?』
『不是找不出來,是你不曉得而已。』陳義生說∶『做這行生意,吃本很重,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至於真正有錢想做這行生意的。又吃不起辛苦。做南北貨生意,如果不是內行,不懂行情,也不會看貨,哪怕親自下手押船,也一定讓人家吃掉。所以有錢的人,都是放帳叫人家去做,只要不出險,永遠都是賺的。』『對了,汪洋大海出了事,船沉了,貨色也送了海龍王了,那時候怎麼辦?』
『就是這個風險。不過現在有保險公司也很穩當。』『從前沒有保險呢?』
『』沒有保險,一樣也要做。十趟裡面不見得出一趟事,就算出一趟事,有那幾趟的賺頭,也抵得過這一趟的虧蝕。『聽得這一說,宓本常大為動心,』義生,『他說,』可惜你的腳跛了。『』我的腳是跛了。『陳義生敲敲自己的頭,』我的腦子沒有壞。而且傷養好了,至多行動不太方便,又不是病倒在床起不來。『宓本常心想,如果讓陳義生出面,由於他本來就幹這一行,背後原有好些有錢的人撐腰,資本的來源決沒有人會知道。就怕他起黑心,因而沉默不語。
陳義生的娘是宓本常的姑母,,很想乘此機會跟他合作,一個發大財,一個發小財;見此光景,不免失望。但他有他的辦法,將他的老孃搬請了出來。
陳義生當然也看出宓本常的心意,年初四那天,將宓本常請了去說∶『阿常,你同義生是一起長大的,你兩歲死娘,還吃過我的奶,這樣子象同胞手足的表兄弟,你為啥有話不肯同義生說?』
宓本常當然不能承認,否則不但傷感情,而且以後合作的路子也斷了,所以假託了一個理由。
『我不是不肯同義生說,錢不是我的,我總要好好兒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