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的決裂的理由,儘管談判吃力,總還要談下去,而且遲早會談出一個初步的結果。
其時古應春談判的目標是公和永的東主黃佐卿。他跟怡和、公平兩洋行,同時建廠,規模大小相仿,都有上百部的絲車,買的是義大利跟法國的絲車;公平洋行的買辦叫劉和甫,提議三廠共同延請一名工程師,黃佐卿同意了,由劉和甫經手,聘請了一個義大利人麥登斯來指導廠務、訓練工人,此人技術不錯,可是人品甚壞,最大的毛病是好色。原來那時的工人,以女工居多,稱之為『湖絲阿姐』。小家碧玉為了幫助家計,大多以幫傭為主;做工是領了材料到家來做,舊式的如繡花、糊錫箔;新式的如糊火柴匣子、縫軍服。但做『湖絲阿姐』,汽笛一響,成群結隊,招搖而過,卻是前所未有,因而看湖絲阿姐上工、放工,成了一景。這些年輕婦女,拋頭露面慣了,行動言語之間,自然開通得多;而放蕩與開通不過上下床之別,久而久之便常有蕩檢逾閑的情事出現;至於男工,『近水樓臺先得月』,尤其是『小寡婦』,搭上手的很多。當然這是『互惠』的,女工有個男工作靠山,就不會受人欺侮;倘或靠山是個工頭,好處更多,起碼可以調到工作輕鬆的部門。相對的,工頭倘或所欲不遂,便可假公濟私來作報復,調到最苦的繅絲間,沸水熱汽,終年如盛暑;盛暑偶爾還有風,繅絲間又熱又悶,一進去要不了一頓飯的工夫,渾身就會溼透,男工可以打赤膊,著短褲,女工就只好著一件『溼布衫』,機器一開就是十二個鐘頭,這件火熱的『溼布衫』就得穿一整天。夏天還好,冬天散工,冷風一吹,『溼布衫』變成『鐵衣』,因而致病,不足為奇,所以有個洋記者參觀過繅絲間以後,稱之為『名副其實的活地獄』。
工頭如此,工程師自然更可作威作福,麥登斯便視蹂躪湖絲阿姐為他應享的權利,利用不肖工頭,予取予求,黃佐卿時常接到申訴,要求劉和甫警告麥登斯,稍為好幾天,很快地復萌故態,如是幾次以後,黃佐卿忍無可忍,打算解僱麥登斯,哪知劉和甫跟人家訂了一張非常吃虧的合約,倘或解僱須付出鉅額的賠償。為此黃佐卿大為沮喪,加以生意又不好做,才決定將公和永盤讓給古應春。
條件都談好了,廠房、生財、存貨八萬銀子『一腳踢』。古應春便通知宓本常,照數開出銀票;哪知所得的回答是∶『不便照撥。』
『怎麼?』古應春詫異,『不是有「的款」存在那裡的嗎?』
當初滙豐借出來的五十萬銀子,除了左宗棠所借的二十萬以外,餘數由胡雪巖指明,借給尤五出面所辦的繭行,作為收買新式繅絲廠之用,這一點宓本常並不否認,但他有他的說法。
『應春兄,「死店活人開」,大先生是有那樣子一句話,不過我做檔手的,如果只會聽他的話,象算盤珠一樣,他撥一撥、我動一動,我就不是活人,只不過比死人多口氣。你說是不是呢?』
古應春倒抽一口冷氣,結結巴巴說∶『你的話不錯,大先生的話也要算數。』
『我不是說不算數,是現在沒有錢,有,錢又不是我的,我為啥不給你。』
『這錢怎麼會沒有?指明瞭做這個用途的。』
『不錯,指明瞭作這個用途的。不過,應春兄,你要替我想一想,更要替大先生想一想。幾次談到繅絲廠的事,你總說「難,難,不曉得啥辰光才會成功?」如果你說∶快談成功了,十天半個月就要付款,我自然會把你這筆款子留下來。你自己都沒有握,怎麼能怪我?』
『你不必管我有沒有把握,指明瞭給我的,你就要留下來。』
這話很不客氣;宓本常冷笑一聲說道∶『如果那時候你請大先生馬上交代,照數撥給你,另外立個摺子,算是你的存款,我就沒有資格用你這笑錢。沒有歸到你名下以前,錢是阜康的。阜康的錢是大先生所有;不過阜康的錢歸我宓某所管。受人之祿,忠人之事,銀根這麼緊,我不把這筆錢拿來活用;只為遠在杭州的大先生的一句話,把這筆錢死死守住,等你不知道哪天來用,你說有沒有這個道理?』這幾句話真是將古應春駁得體無完膚,他不能跟他辯,也不想跟他辯了。
可是宓本常卻還有話∶『你曉得的,大先生的生意愈做愈大,就是因為一個錢要做八個錢、十個錢的生意。大先生常常說∶』八個罈子七個蓋,蓋來蓋去不穿幫,就是會做生意。「以現在市面上的現款來說,豈止八個罈子七個蓋?頂多只有一半,我要把他搞得不穿幫,哪裡是件容易的事。老兄,我請問你,今天有人來提款,庫房裡只有那二十幾萬銀子,我不拿來應付,莫非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