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角,『劉三叔,』他緊皺著眉著∶『你的話拿我搞糊塗了,一方面不准他回去;一方面又逼得他在上海不能住,非投長毛不可,那末他們到底要怎麼辦呢?莫非真要逼人上吊,只怕沒有那樣容易吧?』
『當然。雪巖要讓他們逼得走投無路,還能成為胡雪巖?他們也知道這是辦不到的;目的是想逼出雪巖一句話;你們饒了我,我決不會來壞你們的事。應春兄,你想雪巖肯不肯說這句話?』
『不肯也得肯,一家老少,關係太重了。』
『話是不錯。但是另外又有一層難處。』
這層難處是個不解的結,李秀成的一個得力部下,實際上掌握浙江全省政務的陳炳文,因為善後工作棘手,一定要胡雪巖出頭來辦事。據說已經找到阜康錢莊的檔手,囑咐他轉言。照劉不才判斷,也就在這兩三天之內,會到上海。『照這樣說,是瞞不住我這位小爺叔的了。』古應春覺得情勢棘手,問劉不才說∶『你是身歷其境的人,這幾天總也想過,有什麼解救之方?』
『我當然想過。要保全家老小,只有一條路∶不過——。』劉不才搖搖頭說,『說出來你不會贊成。』『說說何妨。』
『事情明擺在那裡,只有一個字∶去!說老實話,雪巖真的回杭州去了,那班人拿他又有什麼辦法?』
古應春大不以為然。但因劉不才言之在先,料他不會贊成;他倒不便說什麼責備的話了。
『劉三叔,』他慢吞吞地說∶『眼前的急難要應付,將來的日子也不能不想一想。我看,這件事,只有讓小爺叔自己去定主意了。』帶來了全家無恙的喜訊,也就等於帶來了王有齡殉難的噩耗;劉不才不提王有齡,真所謂『盡在不言中』,胡雪巖雙淚交流,但哀痛還能承受得住,因為王有齡這樣的下場,原在意中,一個多月前,錢塘江中一拜,遙別也就是永訣;最傷心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王有齡的遺屬呢?他想問,卻又怕問出來一片悲慘的情形,有些不敢開口。而七姑奶奶則是有意要談能教人寬心的事,特意將胡家從老太太起,一個個挨次問到;這就越發沒有機會讓胡雪巖開口了。
談到吃晚飯,正好張醫生回來,引見過後,同桌共飲;他們兩人算是開藥店的開行,彼此都別有親切之感,所以談得很投機。飯後,古應春特為又請張醫生替胡雪巖去診察;也許是因為有了喜訊的緣故,神旺氣健,比上午診脈時又有了進境。
『還有件很傷腦筋的事要跟病人談。』古應春悄悄問張醫生,『不知道對他的病勢相宜不相宜?』
『傷腦筋的事,沒有對病人相宜的。不過,他的為人與眾不同,經得起刺激,也就不要緊了。』既然如此,古應春便不再瞞——要瞞住的倒是他妻子;所以等七姑奶奶回臥房去看孩子時,他才跟劉不才將杭州對胡雪巖種種不利的情形,很委婉地,但也很詳細地說了出來。
胡雪巖很沉著,臉色當然也相當沉重。聽完,嘆口氣∶『亂世會壞心術。也難怪,這個時候哪個要講道理,講義氣,只有自己吃虧。不過,還可以講利害。』聽這口氣,胡雪巖似乎已有辦法,古應春隨即問道∶『小爺叔,事不宜遲,不管定的什麼主意,要做得快!』『不要緊,「盡慢不動氣」!』到這時候,胡雪巖居然還有心思說這樣輕鬆的俏皮話,古應春倒有點不大服氣了,『看樣子,小爺叔倒真是不在乎!』他微帶不滿地說,『莫非真的有什麼神機妙算?』『不是啥神機妙算!事情擺明在那裡,他們既然叫我錢莊裡的人來傳話;當然要等有了回信,是好是歹,再作道理。現在人還沒有到,急什麼?』
聽得這一說,古應春實在不能不佩服;原是極淺的道理,只為方寸一亂,看不真切。這一點功夫,說來容易,臨事卻不易做到;正就是胡雪巖過人的長處。
『那好!』古應春笑道,『聽小爺叔一說破,我也放心了。就慢慢商量吧。』
急人之急的義氣,都在他這一張一弛的神態中表露無遺。這在胡雪巖是個極大的安慰;也激起了更多的信心,因而語氣就越發從容了。
『那個袁忠清,他的五臟六腑,我都看得見;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絕不敢多事。別的人呢,都要仔細想一想,如果真的跟我家眷為難,也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人。』胡雪巖說∶『他們不會逼我的!逼急了我,於他們沒有好處∶第一,我可以回杭州,長毛要我,就會聽我的話,他們自己要想想,鬥得過我,鬥不過我。第二,如果我不回杭州;他們總也有親人至戚在上海,防我要報復。第三——那就不必去說它了;是將來的話。』古應春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