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驥要作嘔了。
『沒有辦法。』老何說道∶「不如此就叫不成功。不但不成功,走出去還有危險。不要說你,我也要換。『聽這一說,蕭家驥無奈,只好咬緊牙關,換上那件棉襖,還有破鞋破襪。蕭家驥只覺滿身蟲行蟻走般肉麻,自出孃胎,不曾吃過這樣的苦頭,只是已穿上身,就決沒有脫下來的道理。再看老何也找人換了一身衣服,比自己的更破更髒,別人沒來由也受這樣一分罪,所為何來?這樣想著,便覺得容易忍受了。
『阿毛!』老何又說∶『今天是啥口令?』
『我不曉得。』
『我曉得。』有人響亮地回答,『老何,你問它做啥?』『自然有用處。』老何回頭問蕭家驥∶『你有沒有大洋錢,摸一塊出來。』
蕭家驥如言照辦;老何用那塊銀洋買得了一個口令。但是,『這是什麼口令呢?』蕭家驥問。
『進城的口令。』老何答道,『城雖閉了,城裡還是弄些要飯的出來打探軍情,一點用處都沒有。』在蕭家驥卻太有用了;同時也恍然大悟,為何非受這樣的罪不可?走不多遠,遙遙發現一道木城;蕭家驥知道離城門還有一半路程。他聽胡雪巖談過杭州十城被圍以後,王有齡全力企圖開啟一條江路,但兵力眾寡懸殊,有心無力。正好張玉良自富陽撤退;王有齡立即派人跟他聯絡,採取步步為營的辦法,張玉良從江干往城裡紮營;城裡往江干紮營,扎住一座,堅守一座,不求速效而穩紮穩打,總有水到渠成,聯成一氣開啟一線生路的時候。
由於王有齡的親筆信,寫得極其懇切,說『杭城存亡,視此一舉,不可失機誤事,』所以張玉良不敢怠慢,從江干外堤塘一面打、一面紮營,紮了十幾座,遭到一條河,成了障礙,張玉良派人奪圍進城,要求王有齡派兵夾擊;同時將他紮營的位置,畫成明明白白的圖,一併送上。王有齡即時通知饒廷選調派大隊進城;誰知饒廷選一夜耽誤,洩潛心機密,李秀成連夜興工,在半路上築成一座木城,城上架炮。城外又築土牆,牆上鑿眼架槍,隔絕了張玉良與饒廷選的兩支人馬;而且張玉良因此中炮陣亡。
這是胡雪巖離開杭州的情形,如今木城依舊,自然無法透過;老何帶著蕭著驥,避開長毛,遠遠繞過木城,終於見了城門。
『這是候潮門。』
『我曉得。』蕭家驥念道∶『「候潮」聽得「清波」響,「湧金」「錢塘」定「太平」。』這兩句詩中,嵌著杭州五個城門的名稱,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所以老何聽他一念,浮起異常親切之感,枯乾瘦皺,望之不似人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笑容,『你倒懂!』他說,『哪裡聽來的?』
蕭家驥笑笑答道∶『杭州我雖第一次來,杭州的典故我倒曉得很多。』
『你跟杭州有緣。』老何很欣慰地說,『一定順利。』
說著話,已走近壕溝;溝內有些巡邏,溝外卻有人伏地貼耳,不知在幹什事?蕭家驥不免詫異卻步。
『這些是什麼人?』
『是瞎子。』老何答道,『瞎子的耳朵特別靈;地下再埋著酒罈子,如有啥聲音聽得格外清楚。』『噢!我懂了。』蕭家驥恍然大悟,『這就是所謂「甕器」,是怕長毛挖地道,埋炸藥。』『對了!快走吧,那面的兵在端槍了。』
說著,老何雙手高舉急步而行;蕭家驥如法而施,走到壕溝邊才住腳。
『口令!』對面的兵喝問。
『日月光明。』
那個兵不作聲了,走向一座軸驢,搖動把手,將一條矗立著的跳板放了下來,橫擱在壕溝上,算是一道吊橋。
蕭家驥覺得這個士兵,雖然形容憔悴,有氣無力,彷彿連話也懶得說似的,但依然忠於職守,也就很可敬了;由此便想∶官軍的紀律,並不如傳說中那樣糟不可言。既然如此,何必自找麻煩,要混進城去。
想到就說∶『老何!我看我說明來意,請這裡駐守的軍官,派弟兄送我進去,豈不省事?』
老何沉吟了一下答道∶『守候潮門的曾副將,大家都說他不錯的;不妨試一試。不過,』老何提出警告∶『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也是實話。到底怎麼回事,你自己曉得;不要前言不搭後語,自討苦吃。』『不會,不會!我的話,貨真價實;那許多白米停在江心裡,這是假得來的嗎?』
聽這一說,老何翻然改計,跟守衛的兵士略說經過,求見官長;於是由把總到千總,到守備,一層層帶上去,終於候潮門見到了饒廷選的副將曾得勝。
『胡道臺到上海買米,我們是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