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有笑人不懂事的意味,七姑奶奶倒有些光火;立即追一句∶『劉三叔,我話說錯了?』
『話不錯,你的心也熱。不過,惟其如此,你就是自尋煩惱。俗語道得好∶』清官難斷家務事「;七姐,就算你是包公,斷得明明白白,依舊是個煩惱!『』怎麼呢!這話我就聽不懂了。『
『七姐,你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打到官司,不是原告贏,就是被告贏,治一經,損一經,何苦來哉!』七姑奶奶恍然大悟,將來如果幫胡太太,就一定得罪了胡雪巖;豈不是治一經,損一經?『好了,好了,劉三叔,你也是,有道理不直截了當說出來,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虧得我不比從前,有耐心盤問,不然不是害我走錯了路?』
這番埋怨的話,真有點蠻不講理,但不講理得有趣;劉不才只好笑了。
『我也不要做啥「女包公」!還是做我的「女張飛」來得好。』
話外有話,劉不才一下子就聽了出來,不能不回∶『七姐!你是怎麼個打算?做女張飛還則罷了,做莽張飛就沒意思了。』『張飛也有粗中有細的時候,我自然有分寸。你放心好了,不會有啥風波。』劉不才想了一下問道∶『那末,是不是還要我在雪巖夫人面前去做功夫?』
『要!不過話不是原來的說法了。』
這下搞得劉不才發楞。是一非二的事,要麼一筆勾銷不談此事;要談,還要另一個說法嗎?『前半段的話,還是可以用,阿巧姐怎麼跟小爺叔又生了感情,總有個來龍去脈,要讓胡家嬸孃知道,才不會先對阿巧姐有成見。』七姑奶奶停了一下說∶『後半段的話改成這個樣子——。』她的做法是先安撫胡太太,也就是先安撫胡雪巖。因為胡家眷屬一到上海,胡雪巖有外室這件事,是瞞不住的;而且胡雪巖本人也會向七姑奶奶探問結果,所以她需要胡太太跟她配合,先把局面安定下來。
『我要一段辰光,好在阿巧姐面前下水磨功夫。就怕事情還沒有眉目,他們夫婦已經吵了起來;凡事一破了臉,往往就會弄成僵局。所以胡家嬸孃最好裝作不知道這回事;如果小爺叔「夜不歸營」,也不必去查問。』『我懂你的意思,雪巖夫人也一定做得到。不過,雪巖做事,常常會出奇兵,倘或一個裝糊塗;一個倒當面鑼、對面鼓,自己跟她老實去談了呢?』
『我想這種情形不大會有,如果是這樣,胡家嬸孃不承認,也不反對,一味敷衍他就是了。』『我想也只好這樣子應付。』劉不才點點頭,『一句話∶以柔克剛。』
『以柔克剛就是圓滑。請你跟胡家嬸孃說,總在三個月當中,包在我身上,將這件事辦妥當。什麼叫妥當呢?就是不壞她的規矩,如果阿巧姐不肯進門姓胡;那就一定姓了別人的姓了。』『原來你是想用條移花接木之計。』劉不才興致盎然地問∶(奇*書*網…整*理*提*供)『七姐,你是不是替阿巧姐物色好了什麼人?』『沒有,沒有!要慢慢去覓。』七姑奶奶突然笑道∶『其實,劉三叔,你倒蠻配!』『開玩笑了!我怎麼好跟雪巖「同科」?』
回家已經午夜過後的丑時了,但是胡雪巖的精神卻還很好,坐在統妝臺畔看阿巧姐卸妝,同時問起她們這一夜出遊的情形。
『先去吃大菜。實在沒有什麼好吃;炸鵪鶉還不如京館裡的炸八塊。又是我們這麼兩個人;倒象——。』阿巧姐搖搖頭,苦笑著不肯再說下去。
象什麼?胡雪巖閉起眼睛,作為自己是在場執役的『兩崽』去體會;這樣兩位堂客,沒有『官客』陪伴,拋頭露面敢到那裡『動刀動槍』去吃大菜,是啥路道?照她們的年紀和打扮來說,就象長三堂子裡的兩個極出色的『本家』。
阿巧姐的想法必是如此,所以才不願說下去。瞭解到這一點,自然而然地意會到她的心境,即令不是嚮往朱邸,確已鄙棄青樓,真有從良的誠意。
由於這樣的看法,便越覺得阿巧姐難捨;因而脫口問道∶『七姐怎麼跟你說?』
『什麼怎麼跟我說?』阿巧姐將正在解髻的手停了下來,『她會有什麼話跟我說?你是先就曉得的是不是?你倒說說看,她今天拿五爺丟在家裡,忽然要請我看戲吃大菜,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一連串的疑問,將胡雪巖搞得槍法大亂,無法招架。不過他有一樣本事,善於用笑容來遮蓋任何窘態;而那種窘態亦決不會保持得太久,很快地便沉著下來。
『我不懂你說的啥?』他說,『我是問你,七姐有沒有告訴你,她何以心血來潮約你出去玩?看樣子你也不知道;那我就更加不知道了。』『連你這樣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