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慈恩寺
夜已深,偌大的寺院內,依舊燈光點點,佛祖面前供著的長明燈,終年不滅。
寺院東南角的一間禪房內,一位老僧端坐在蒲團上,低著頭,佈滿褶皺的眼皮微微下垂,一雙眼睛卻依然精光內斂,細細的打量著手裡拿著的一個白色小圓筒。
他身後,站立著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小沙彌。
這老僧,便是慈恩寺的方丈,蕭漸漓的授業恩師,盡融長老。
蕭漸漓畢恭畢敬的跪在他身側另外一張蒲團上,雙唇緊閉。
過了好半響,那老僧抬起了頭,緩緩道“這個東西,我打不開,這當今世上,也不知曉還有誰,能解開這八十一宮格。”
他身後那小沙彌楞了一下,側頭道“那便一個一個的試,將所有可能的排列都試一遍,也不是難事罷?”
“澄觀,你若還能活一百來歲,晝夜不停的試,便可將所有排列都試出。”蕭漸漓帶著淺笑對澄觀說道。
這九乘九八十一宮格,若轉動一圈需要一秒,排列一次便需要九秒,一共有九乘九次方種排列方式,如此算來,全部排列一次,則需要一百一十多年的時間。
“漸漓說的沒錯,這藏密筒無法開啟,現下只得先緩緩了,這東西,我先將它放到寺院舍利塔內罷。”盡融緩緩道。
這慈恩寺的舍利塔,供奉著當年玄奘大師從西天帶回來的佛舍利,為天下至寶,慈恩寺歷代高僧盡心守護此塔,這天下,再沒有人有那個膽子敢擅闖這舍利塔的,將瓷筒放在那裡,自然是最安全不過的了。
“難道天下,就沒有人能解開這宮格麼?”澄觀略有不甘。
“或許有,不過她也許已經死了。”蕭漸漓淡淡說道。眼前閃過一張蒼白的臉跟哭紅了的眼。
這個瓷筒,其實是犧牲了一個極美好的生命換來的。
倘若自己不出手,帕西也是肯定會殺了她的,只是即便如此,那一劍,還是自己刺出去的。所有的理由,不過是自己在為自己找藉口。
自己是給她留了一線生機,可是她沒有絲毫內力,那樣寒冷的夜晚,那樣的暴雨沖刷,她根本活不下去,那一線生機,與其說是留給她,不如是用來安慰自己的良心罷了。
一陣煩躁又湧上心頭。
為了不讓邪神復活,所有的生命,都是可以犧牲的,這本來就是數百年前,夜雨閣成立的初衷。她不過是比天底下別的女人,要好看那麼一點點,聰明那麼一點點,可愛那麼一點點罷了,更何況已經死了,自己怎麼會這般念念不忘呢。
是的,她應該是已經死了罷。一瞬間,呼吸又變得費力了起來。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盡融長老用蒼老的聲音平淡的說道,“你這次來,臉色比原來難看了許多,我知道你身上難決之事頗多,其實這世上萬事,終究不過是泡影一場,此刻難決之事,數百年後,不過是他人笑談而已,只需這一世,對得起自己的心罷了。”
蕭漸漓面上一凜,低聲道“是。”
“你的心法,現在練到哪一層了。”盡融平靜問道。
“第五層,禪宗。”蕭漸漓低聲回答。
“你的天賦,當世罕有,我在你這樣的年紀,還只到法相宗,哪怕到現在,依然未能完全參破律宗。”盡融嘆了口氣。
“師父已經當世唯一一個能練到第七宗的,弟子但求有生之年,能達到師父此刻境界。”蕭漸漓低聲道。
大乘八宗心法,由高僧玄奘大師及其兩位弟子辨機、窺基耗盡一生心血凝聚而成,共有法性宗,法相宗,天台宗,華嚴宗,禪宗,淨土宗,律宗,密宗共八宗,是當今最上乘最純淨的心法,每一層的威力,都比前一層大上許多,但是要參破,也是千難萬難。
傅揚波跟蕭漸漓同時拜在盡融門下,他現在仍在參悟那第四層華嚴宗。
“把你的手給我。”盡融托起蕭漸漓的雙手,閉上雙眼,一股真氣從丹田升起,經手三陽經,由掌心內勞宮傳出,但覺蕭漸漓掌心,有股同樣相似的內力,在與之相呼應。這股內力,既洶湧又沉靜,既磅礴又內斂,只是那看似平靜之中,又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動盪,潛藏在最深處。
“想不到你內力已經到這般地步了,”盡融嘆了口氣道“你比為師當年,要強多了,哪怕是我師兄慧暉,當年也難以做到這一點,你可以去練第六層了,只是你內心好像多了一層業障,以前我沒有覺察,萬事不要勉強,參悟不透,即便放下,不可強行運轉真氣,若走火入魔,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