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世子府,離園。
半弦月,斜斜掛在亭子飛簷一角。
亭子北面正對著湖水,原來的牌匾上書著風露二字,那是蕭漸漓所擬,杜若衡所書,取意蘇軾的‘孤蒲無邊水茫茫,荷花夜開風露香’,到了夏夜,涼風從湖面吹來,帶得那陣陣荷花的風露清香,實在是人間仙境。
不過,此刻這座亭子的牌匾,被換做了四方一心。
傅揚波幾次要將這牌匾換下,蕭漸漓卻笑著道“不錯,我喜歡,便這樣罷。”
此刻,蕭漸漓,杜若衡,陳天啟,葉楚材四人,正坐在亭中,臨風把酒。
這才是江左四子,真正的集會。
白日裡的風花雪月,不過是做給諸人看的,朝廷一向忌憚這幾人家中的勢力,若他們只沉溺於溫柔鄉中,日夜眠花宿柳談詩論詞,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四人,此刻終於擺脫了鄢莊主一句話給他們造成的狼狽,靜靜的坐到了這裡。
亭角四盞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燈下四子那原本便不凡的儀容更顯出塵,周圍一草一木亦被照得清清楚楚。
“今日,確實。。。夠狼狽。。。”葉楚材心有餘悸。
“這新牌匾。。。咳咳,怪不得老傅很斕軒,提起她那般咬牙切齒,果然。。。太胡鬧了些。。。”陳天啟已聽杜若衡說了鄢莊主將這園子的改動。
“女孩子似她那般,未免太有失斯文。”蕭漸漓低頭淺笑,手在面前的一張古琴上一拂,一陣悠揚。
“我卻覺得她這般,很好,永莫長大,永莫沾惹這世俗氣息,便好。”杜若衡望著粼粼湖面,幽幽嘆道。
“哦?”蕭漸漓笑容帶著一絲曖昧“杜公子既然格外上了心,何不將她帶去杜府,藏了起來,也可不使沾惹那世俗。”手一拂,琴絃發出叮咚一聲。
在這幾位眼中,自然是覺得只要他們中任何一位上了心的女人,那是肯定不會拒絕他們的。
“好比那空谷幽蘭,自有它絕世芳華,若移植到了京城,便是毀了那株名花,再說了,”杜若衡抬頭望著那天邊月,笑著道“我的上心,不是你們所想,我也極喜歡那明月,卻從未想要將它攬入懷中,這樣看著,便極好。”
亭中一片寂靜,唯有蕭漸漓,有一聲無一聲的撫弄著琴絃。
“只是她總有天要被人攬入懷中的,那時你便看不到了,”蕭漸漓停下手中動作,頭轉向了葉楚材“楚材,你最近,莫要去北邊那麼頻繁罷,官家已經有疑心了。”
“又何止官家,便連夜茗山莊那偏僻不問世事的地方,也知道葉晉卿跟金人往來密切。”杜若衡淡淡說道。
“又是那小丫頭說的?”葉楚材眉頭皺了一下。
杜若衡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他今日提起她的次數,似乎多了些,該收斂一下了,若他不能控制自己,便不是那杜若衡。
“她夜茗山莊,從來都遊離在朝廷跟江湖的邊緣,安分守已,數百年來,以此自保,方能屹立不倒,只是這任莊主這個性格,真讓人擔憂。”陳天啟不禁苦笑了起來。
“它倒或者不倒,你卻擔心什麼,”蕭漸漓淡淡一笑道“縱然那莊主有幾分奇趣,也是那不相干的人,還輪不到我們來擔憂。”
杜若衡面無表情,卻望著那東邊天空,道“這星孛,出現得太離奇,只怕這天下,真的要大亂。”
“時候也快到了,此刻我朝內憂外患,不過三個結局:北邊打過來,民眾反了,繼續偏安,我看江湖現在一團散沙,官家實力又弱,畢家一倒,自毀長城,確實是北邊過來最好時機,”陳天啟停了停,看著蕭漸漓,低聲道“漸漓,我知道你跟楚材都是北人,你們做任何決定我都理解,我也不滿這朝中的昏庸,只是,這江南百姓,只怕卻要遭殃罷。”
“他們兩家,潛伏南邊數代人,便是在等這樣一個機會,”杜若衡笑了起來,“若瞻前顧後,便不能成事。”
陳天啟仰天嘆了口氣“我既盼著這官家讓出這位置,又不想這百姓受那金人奴役,真是發愁啊。”
“我跟漸漓雖是北人,可是我們的母親卻都是南人,”葉楚材低嘆道,“我們生於斯長於斯,亦不想這繁華煙雨毀於一旦,只是,南朝這塊肥肉,我們不下來,西北韃靼人一樣會下來,那時,只怕百姓更苦。”
蕭漸漓一語不發,手在琴絃上一按,發出低沉的咚的一聲,接著,便上下一勾一撥,一陣低沉的變徵之聲,跟他以往那或綺麗或險峻的風格完全不同,竟帶著幾分無奈跟悲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