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啟見弄影看過來,便低聲笑道“這位是小徒范增義,話說你家這位書童,果然是後生可畏啊。”
弄影見這陳天啟,頂多三十歲年紀,比那范增義大不了多少歲,竟會是對方師父,不由得暗自稱奇,只是又想到這陳天啟卻不願意收自己為徒,心下又幾分不悅,便也不搭理他,眼睛卻垂了下來,去看著桌上棋局。
她來之前,小懷跟那范增義,已來往了幾個回合,此時那棋枰之上,已是佈下了那玄理變幻之數,一眼掃去,似乎不分上下,但弄影心中略計算了一翻,便不由得暗自擔心了起來。
話說這夜茗山莊,跟爛柯山忘憂劍派同出一源,因此這圍棋倒是那莊子上的傳統,不管那是花君花侍還是那廚子挑夫,都是人人皆熟的,只是這鄢莊主,因每日所要做的事情極多——既要苦練那各門各派的武功,又要防那張先生打手心,各種詩書子集是必溫習不可的,還要為了莊子上的生計,培育各種稀奇古怪的花卉,加上每每李家莊張家村的農戶在她莊子上走失了阿貓阿狗或者簾光跟那梅笑雪吵架等大小瑣事,都要在她那裡討個公道——因此在這棋藝上,倒也無暇顧及太多。
只是她卻天生精於易理算數,好比她那八卦珠的演算法,便遠較那圍棋更為複雜——是以普天下,會的人,也就她一個——因此她在心中幾翻計算下來,便看出,自家小懷已經落在了下風。
有道是觀棋不語真君子,但是弄影看著堆在桌子上的雪花花的白銀,心中終究是按捺不住,眉毛微微一抬,快速掃了陳天啟一眼,手便微微一抖,袖子裡,竟然飄出了兩片風乾的花瓣。
一片是黃色的菊花花瓣,一片卻是那粉紅的桃花花瓣。
兩片花瓣先後落在了棋盤邊的桌角處,那小懷便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隨手拂了去,然後便將手中黑子往棋盤上一放。
這兩片花瓣,卻是她莊子上四百年來形成的秘密花語,不同花種,不同顏色,不同順序,便代表著不同意思,非夜茗山莊的人不能理解。
小懷那黑子一放,這一變著,竟擺脫了白子的夾擊之勢,贏得了喘息之機。
鄢弄影不禁微微一笑,一抬頭,卻見陳天啟正蹙著眉望向她,便立馬收斂起笑容,眼觀鼻,鼻觀口,一本正經的繼續低頭看棋。
那范增義見小懷這一步位置下得極好,便不由得讚歎地點了點頭,也在一旁落下了一粒白子。
那小懷便垂著頭,思索了半天,便也持了一粒黑子想去封堵那白子,卻聽身後莊主輕咳了一聲,又是一片海棠兩片梅花的花瓣悄悄飄落。
小懷那舉在空中的棋子,便打了個彎,放在了另一處。
那范增義不由得面上露出了幾分驚訝,對方這一著扭斷求變,竟是下得極巧,本來自己的優勢,便已不保。
正在絞盡腦汁思索對策間,卻聽到耳邊卻傳來陳天啟極細的聲音,便知師父在用那傳音入密之術——將那聲音凝聚成線,只傳入一人耳中——“在剛才那黑棋下位入氣,他必提。”
范增義不想師父竟會暗中指導,但覺不妥,正猶豫間,又聽陳天啟道“是他們壞了規矩先的,你看對面那花瓣,秋天哪來的桃花。”
范增義再不猶豫,便按陳天啟的指點落了子。
這一下,小懷這邊又落了下風,看著對方又成了彎四活棋,弄影恨恨,又是三片花瓣悄悄飄落。
這下你來我往,不一會,這小懷腳邊,便堆了一堆各色花瓣,但仍難挽劣勢,弄影不由得伸袖抹了抹額頭的汗,便聽見耳邊一道極細的聲線道“鄢莊主究竟帶了多少花瓣?竟這般用之不竭。”
一抬頭,便見陳天啟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心中頓時明白,後面對方之所以又佔據了上風,便是這江左陳天啟在指導。
這局棋,明路上是小懷跟范增義在對壘,暗路上卻是她鄢弄影跟陳天啟在一決高下。
弄影知道是自己先使的弊,也不好說什麼,哼了一聲,一彈指,又是兩片花瓣落地,陳天啟搖了搖頭,指點了范增義一招,便又凝聲成線對弄影道“鄢莊主反應敏捷,計算精巧,在下歎服,但那圍棋不是計算精巧便可的,此間春秋生殺之權,虛實變幻之術,莊主終究城府不夠深啊。”
陳天啟這話卻說得正是那圍棋真諦,自古以來,神童多見,但真正最後到那頂級境界的,都是那經歷了數十春秋,深刻明白了那人心變幻之意的人。
這圍棋,不單考驗的是你對這黑白數子的計算攻圍,更是要不斷揣摩對方心思,誘使對方入圍,一取一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