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櫃邊去拿紙。
“這副聯語的上聯是:敬勝怠,義勝欲。”
“行!”沒等曾國藩說完,左宗棠便插話,手裡拿著一疊宣紙。
“下聯是:知其雄,守其雌。”
左宗棠把紙攤開在桌面上,正要取筆,聽到下聯,心裡一怔:這是什麼意思?很快,他明白了:曾滌生這個滑頭,原來是借這副聯語,在我的面前進一步表明他的心跡。他將我比作雄,自己甘願為雌。唉。也真難為了他!左宗棠想到此,停住了筆,笑著說:“滌生兄,聽人說,你這一年多守喪期間,天天不離《道德經》《南華經》,儼然成了老莊的入室弟子。別人聽了為你高興,我聽後為你惋惜。”
曾國藩不露聲色地坐到椅子上,等待著這位怪傑發出與眾不同的議論來。
“老莊之說,養心則可,辦事卻不行。尤其是身處今世,我輩人更不可為其所迷。”左宗棠放下筆,嚴肅地說,“當今天下紛亂,強寇蜂起,君父處寢食不安之際,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正靠的英雄豪傑以剛強果敢之手段,殺盡匪賊,速平禍亂。這裡要的是拯難救苦的良知,倡導的是敢為天下先的血性,竊以為柔退只能是授人以首的自滅之計,逍遙則更是極不負責任的逃避態度。老莊之道,今日誠不可取!”
出自於左宗棠口中的這一番激昂的陳辭,曾國藩一點兒也不覺意外,這正是他自己多年來所懷抱的態度。他只能讚許,不能有任何非議。不過,今天的曾國藩,其心中的境界已昇華到新的境地,不是左宗棠所能領略到的。他不想與左宗棠爭辯。他知道辯亦無益。眼前這位氣沖斗牛的左師爺,世上有幾人辯得過?更何況他挾的是儒家以天下蒼生為念的凜然正氣,正可謂橫掃千軍如卷席一般,誰敵得了?曾國藩微微笑著,輕輕地點頭,嘴裡說:“有道理,有道理!”
“滌生,你的心意我已明白,這副聯語不寫了吧,我另送你一副,集的是武鄉侯的話,可能對你的用兵打仗更有實益。”
說罷,也不管曾國藩同意不同意,立時揮筆寫就。上聯寫的是:“集眾思,廣忠益。”下聯是:“寬小過,總大綱。”曾國藩看了拍手稱快,高興地說:“很好,很好,我收下了。你落個款吧!”
左宗棠於是又提起筆,在後面補了幾行小字:“滌生兄奉命復出,囑餘書老子‘守雌’之言以自束。餘以為不可,改書古亮之言以貽之。今亮咸豐八年六月於只進不退齋。”
曾國藩雙手接過這份重禮。
“這幾天你下榻哪裡?”左宗棠問。
“暫住在城南書院。”
“明天一早我來拜會你,與你談談這次浙江用兵的一些想法。”
第一章 進軍皖中(16)
“好!”曾國藩感激地說,“我在書院恭候大駕!”
當左宗棠親送曾國藩出門時,只見陶公館中門大開,十多名衣冠整齊的僕從肅立兩旁。曾國藩心裡暗暗得意:此行的目的已圓滿達到了!
四 巴河舟中,曾國藩向湘軍將領密授進軍皖中之計
一連幾天,曾國藩坐著綠呢大轎,遍拜長沙各衙門,連小小的長沙、善化兩縣知縣,他也親去造訪。手握重兵的湘勇統帥,如此不計前嫌、謙恭有禮的行動,使長沙官場人人自慚,紛紛表示要盡全力支援子弟兵在外打勝仗,立軍功。
與駱秉章、左宗棠商量後,曾國藩決定帶張運蘭的老湘營五千人、蕭啟江的果字營四千人赴浙江。去年八月,王錱率老湘營在江西樂平一帶打仗,病逝于軍營中,老湘營便由張運蘭統領。不久,老湘營奉調回湖南。當年射雁得腰刀的張運蘭,在曾國藩的腦子裡有深刻的記憶。張運蘭告訴曾國藩,王錱臨死前,將曾所贈的《二十三史》留給了他,叮囑他以前代名將為榜樣,把老湘營帶成一支百戰不敗的軍隊。曾國藩聽後感嘆不已。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正在自己的激勵下逐步走向成熟,可惜三十三歲便遽爾身亡。張運蘭不具備獨當一面的大將之才,但他有心向學,敢於任事,曾國藩認為這便可取;能如此,即便是中才,也可以做出大事來。他勉勵張運蘭繼承璞山遺志,莫負厚望,並命他加緊準備,十天後便率部由醴陵進入江西,在廣信府河口鎮集結待命。蕭啟江字浚川,和張運蘭一樣,也是湘鄉人,監生出身。咸豐二年來長沙投營,曾國藩見他厚實可靠,便把它留在親兵營著意培植,後又薦他到吉字營當營官,不久便因母喪回籍。他患耳病重聽,大家都喊他蕭聾子。這次,曾國藩少不了也勉勵他一番,要他率果字營和張運蘭一起入贛。
劉蓉這時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