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楨的先例,請皇上同意他在籍終制。皇上不允。曾國藩心中暗自高興,對付長毛,皇上到底還是知道缺他不可,於是趁機向皇上要督撫實權。說非如此,則勇不能帶,仗不能打。誰知此時,何桂清正任兩江總督,他利用兩江的富庶,傾盡全力支援江南大營,雄心勃勃地要奪得攻下江寧的首功。江南大營在源源不斷的銀子的鼓勵下,打了幾場勝仗,形勢對清廷有利。咸豐帝便順水推舟,開了他的兵部侍郎缺,命他在籍守制。曾國藩見到這道上諭後,冷得心裡直打戰,隱隱覺得自己好比一個棄婦似的,孤零零,冷冰冰。
後來,湘勇捷報頻傳。先是收復蘄水、廣濟、黃梅、小池口,接著水師外江內湖會合,奪取了湖口,打下了梅家洲。四月,又一舉攻克九江城,林啟容的一萬七千名太平軍全軍覆沒。為此,官文、胡林翼賞加太子少保銜,李續賓賞加巡撫銜,楊載福實授水師提督,彭玉麟授按察使銜,均賞穿黃馬褂。訊息傳來,曾國藩又喜又愧。喜的是自己親手建立的湘勇,建立了如此輝煌的戰功;慚愧的是自己過去自視太高了。這一年多來不在前線,湘勇水陸兩支人馬在胡林翼、李續賓、楊載福、彭玉麟的指揮下,反而打得更好。看來,對付長毛的能人多得很。
於是,曾國藩又添三分痛苦:照這樣下去,湘勇很有可能在一年半載中便打下江寧;自己建的軍隊,卻讓別人驅使著,摘下那顆蓋世碩果。這個滋味,曾國藩無論如何不願意去品嚐。他幾次想向皇上請纓,但終究不敢下筆。這樣出爾反爾,豈不貽笑天下?思前想後,左右為難,曾國藩的病情愈來愈嚴重,心情愈來愈煩躁。這一向,他看什麼都不順眼,常常無端發脾氣,弄得曾府上下,人人提心吊膽。但他畢竟還是有節制的,像剛才這樣粗暴的行動、粗鄙的話,過去還沒有出現過。今天發作,事出有因。 。。
第一章 進軍皖中(3)
銅鑼掉在地上之前,他正在做一個噩夢:江寧攻下了,最先衝進城裡的,竟是僧格林沁的蒙古馬隊,接下來的是耀武揚威的旗兵、綠營,多隆阿、官文、桂明等人騎在高頭大馬上,神氣十足地走在前列;江面上,何桂清指揮著胡林翼、李續賓、彭玉麟、楊載福等人在搖旗吶喊,城門外、大江裡,四處是湘勇血肉模糊的屍首。一會兒,咸豐帝來到了江寧,接受了僧格林沁的獻俘。皇上給每位立功者都賞了一件黃馬褂。江寧城裡,一片金燦燦的。忽然,曾國藩驚訝地發現,德音杭布也披著一件黃馬褂,在向皇上哭訴著什麼。皇上聽著聽著,大喝一聲:“帶曾國藩!”曾國藩心驚肉跳。正在這時,哐啷一聲,他驚醒過來了……
歐陽夫人端來一碗冰糖蓮羹。他吃了兩口,心裡略覺舒坦一點:“九弟妹還在哭嗎?”
“還在哭,勸都勸不住,她說她一個人在這裡害怕。”歐陽夫人拿起竹床上一把大蒲扇,輕輕地給丈夫扇著,“你們男人哪裡曉得,女人生孩子,和男人上戰場一個樣,肚子一旦發作,是生是死,難以預料,況且賀妹子死去不久,你叫弟妹怎麼不怕?她說大伯不讓捉鬼,她就打發人去叫老九回來壯膽。”
“真是婦道人家!老九為女人生孩子回來,他的臉往哪裡放?”想起兄弟在前線打仗賣命,自己為這點事對弟妹大發脾氣,太對兄弟不住了。曾國藩懷著歉意對夫人說,“你再過去對她說,剛才是大伯不對。大伯這一向心煩,容易發脾氣。再說,她違背祖訓,偷偷請師公到家裡來作道場也不對。若是真害怕,明天派一頂轎,送她回孃家去生孩子,滿月後再回來,大伯為她母子接風。”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歐陽夫人感激地望了丈夫一眼,順手接過空碗,說,“我這就去告訴九弟妹。”
“哥,那個騙人的張師公走了。”過了一會兒,國潢進來稟告,“我狠狠地罵了他一頓,警告他,今後若再進曾府大門,我就打斷他的狗腿。張師公說他再不敢來了。”
這些年,曾府四爺經營家政,比以往更神氣、派頭更大了。這不僅因為老六、老九每攻下一座城池後,便大量往家裡搬運金銀財寶,還因為曾家手握重兵,亂世年頭,誰個不畏懼,不巴結?湘勇在外面打仗,湘鄉縣四十三都的反應,比上報給皇上的奏章還要來得快而準確。只要看到永豐河、涓水河上行駛著裝滿貨物的船隊,便可知湘勇最近打了勝仗。祖祖輩輩窮怕了的作田人,看著這些財物,眼熱得不得了,都要把兒子、丈夫往湘勇裡送。自己找上門的,輾轉託人說情的,天天不斷,把個曾四爺捧得暈暈乎乎。這一年多來,國潢見哥哥心情不好,時常生病,心裡很著急,四處延醫求藥,打聽偏方,一心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