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開口了:“奴才不但不惱怒,反倒替他們慶幸。”
“哦?”
這等奇談怪論,伊拜還從未聽人說過,為遭殺戮的橫死者慶幸……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奴才與他們不幸,生在明國,奴才比他們幸運,早識天下大勢,投靠了大清,這些蠢貨卻守在這裡,繼續被明國的昏君奸臣驅使。我大清國勢日蒸,明國卻日薄西山,這些人在此,上要受昏君奸臣壓榨,下要受胥吏劣紳盤剝,當真是生不如死。如今奴才引著額真主子來了,由咱們大清的披甲勇士將他們殺了,能死在咱們大清鐵甲之下,縱做鬼,也是福啊。”
這個馬屁拍得,當真是奇醜無比,就是蠻橫如伊拜者,聽得也覺得面紅耳赤。偏偏焦玉標說得還一本正經,彷彿他口中吐出來的,就是無法辯駁的正理一般。
“我聽說你們漢人的讀書人,講究的是什麼氣節,焦玉標,我記得你也曾經是個什麼秀才吧……嘖嘖,你的氣節,當真是沒得說了。”強忍著噁心,伊拜揮了揮鞭子:“不過你這狗奴才方才誇下海口,說這裡是大興之門戶,富庶之地,可為何咱們只搶到這些!狗奴才,趕緊帶路,去下一處!”…;
伊拜的諷刺與喝斥,讓焦玉標全身上下都覺得舒坦,他眉開眼笑點頭哈腰:“奴才曉得,奴才這就給大軍帶路,這邊,這邊!”
他的騎術慘不忍睹,只是勉強保持自己在馬上不摔下罷了,因此他帶路的速度也完全沒有建虜自己賓士時快。離開了棗林村向南不過兩裡,前方探路的斥侯忽然歡呼一聲,開始驅馬加速。伊拜向那邊望去,只見那邊是一隊漢人,當中還護著一輛車子,見他們來,那隊漢人發了一聲喊,便四散逃開。
京畿左右雖然都是平原,但也不乏些小丘、山林,此處官道正貼著山林,那隊漢人迅速鑽入林中,動作倒是快。斥侯跟在後頭連發數箭,卻只是射中了一人,那人大叫倒地,然後便有三個漢人七手八腳將他抬起,也拖進了山林。伊拜哼了一聲,他的部下善於騎射,隔著三四十丈都能射中目標。他們也能鑽山林,畢竟在嫩科爾沁那兒,也有大量密林,但這裡是大明京畿,對這裡的地形不熟悉,想要在林中追到那些逃走者很是困難。
不過至少那些逃走者留下了東西。
“焦玉標,你這狗奴才去看看,那車子裡是什麼東西!”
其實不等伊拜吩咐,焦玉標就很努力地驅馬上前,想要看看這次收穫是什麼。不一會兒,到了被那些漢人遺棄的馬車處,還隔著一段距離,焦玉標嗅到一股濃烈的酒香。他精神一振,頓時歡呼:“是酒商,固山主子,咱們搶了一大車的酒!”
這車上放著有數十方格的木架子,每個木架子上都裝著一個小酒罈。或許是逃走時匆忙,那些漢人砸翻了其中兩個酒罈,酒香四溢,沁得科爾沁蒙古人一個個直咽口水。
東北乃苦寒之地,為了禦寒,他們都喜好飲酒,而且越烈的酒越好。焦玉標探頭看了看那兩個打翻了的罈子,罈子裡還有少許酒,都是清冽透明醇香撲鼻,讓他覺得自己一嗅就要醉了。
見這狗奴才在那牛車邊上呆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任何危險,伊拜心裡一喜。不待他下令,嫩科爾沁的蒙人戰士便蜂擁而上,將那車子美酒圍了起來。
“且慢,且慢,先別喝!”見著這些蒙人戰士一個個要來奪酒,焦玉標眼珠轉了轉,覺得似乎又有表現自己忠誠的機會,他張開雙臂道。
“賤奴才也敢擋道!”一個蒙人戰士揮刀便剁,他總算還得顧及伊拜,用的不是刀刃而是刀背,饒是如此,還是將焦玉標從馬上敲了下來,摔了一個狗啃泥。焦玉標顧不得自己形象狼狽,還沒有爬起來,就含糊地道:“不要急,萬一酒中有毒呢,萬一有毒呢?”
他雖是無耳,卻精通蒙滿二語,因此這一聲喊了出來,周圍諸人都停下了手。
焦玉標個頭不大,嗓門不小,這樣大聲喊出,在一百多丈外都能聽得見。就在離此一百餘丈的林子當中,田伯光放下望遠鏡,罵了一聲:“這狗漢奸,比著建虜還要惹人厭!”
俞國振卻仍舉著望遠鏡,觀看著建虜方向的動靜,口中說道:“你急了,伯光,放心,這狗漢奸雖然狡猾,奈何建虜不會聽他的,更何況,咱們另有安排啊。”
果然如俞國振所料,那些蒙人戰士停了會兒,見焦玉標手舞足蹈地說要小心,終於有兩人忍不住道:“如此好酒,便是有毒,也該喝上一口!”…;此時伊拜終於到了酒車之旁,他打量了一下這車裡的罈子,然後下令道:“狗奴才,你先喝上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