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溼透了囚衣。奧爾佳氣喘吁吁地同其他三名女戰俘抬著一根約十米長的鋼管,向建築焚屍樓的工地慢慢地挪去。鋼管太沉重,奧爾佳的雙腿像罐了鉛一樣,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奧爾佳的記憶是從父親的肩章和軍帽開始的。
小時候,她的名字雖然叫奧爾佳,便父親總喜歡叫她“洋娃娃”。那時候來家中作客的都是蘇維埃共和國黨政軍界的要員。母親送她上學,在街上碰見的都是大家燦爛的笑容和親切的問候。父親是將軍,母親在民政部門工作,家中的地位非常顯赫。
在蘇聯解放戰爭期間,父親作為騎兵團團長,跟隨列寧、斯大林南北征戰,浴血疆場,立下了許多不朽的功勳。父親帶兵作戰的故事,被改編成電影,小說和教科書,在蘇聯幾乎家喻戶曉。
奧爾佳童年的故事,不是狼外婆、小紅帽、青蛙王子之類。她聽到的故事與格林、安徒生無關。父親騎著高頭大馬,揮動著雪亮的鋼刀,在風高月黑的夜晚,風馳電掣般追逐逃竄白匪的故事,在她幼小的心田播下了戰爭的種子。父親總是用革命導師列寧的話,教育著似懂非懂的女兒:“只要社會還分成階級,只要人剝削人的現象還存在,戰爭是不可避免的。當階級統治還存在的時候,戰爭是不會消除的。戰爭無論何時何地總是由剝削者,統治者和壓迫階級挑起的。”父親說這些話的時候,總愛用手撫摸她的後腦勺,長長地嘆一口氣,一雙深邃的目光顯得憂鬱而悲傷。“洋娃娃”奧爾佳總喜歡歪著小腦袋,撲閃著一雙美麗的大眼問爸爸:“爸爸,什麼是階級?”父親望著院子裡的一棵蘋果樹說:“洋娃娃,階級就是在一定社會經濟結構中處於不同地位的社會集團。你不懂的。列寧同志說'所謂階級,就是這樣一些大的集團,這些集團在歷史上一定社會生產體系中所處的地位不同,對生產資料的關係不同,在社會勞動組織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領得自己所支配的那份社會財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所謂階級,就是這樣一些集團,由於它們在一定社會經濟結構中所處的地位不同,其中一個集團能夠佔有另一個集團的勞動。階級是原始社會末期,由於生產力的發展出現了剩餘產品和生產資料私有制才產生的。其中佔有生產資料,自己不勞動,剝削別人勞動成果的,是剝削階級;沒有或只有很少生產資料,自己勞動,勞動成果被剝奪的,是被剝削階級。”
“爸爸,那戰爭是什麼?”
“洋娃娃,戰爭就是跟敵人去打仗。”
“戰爭會死人嗎?”
“洋娃娃,戰爭當然要流血或犧牲。”
“爸爸,蘇維埃共和國都成立了,你們紅軍還會打仗嗎?”
“洋娃娃,你還小,有些道理你還不懂。這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的窮苦人在受剝削、受壓迫。”
“爸爸,壓迫他們剝削他們的人是誰?”
“洋娃娃,他們都是些地主老財和資本家。”
“爸爸,那紅軍叔叔為什麼不去打他們?”
“會的,有一天全世界無產階級會覺悟起來,團結一致,把他們消滅的。”
“爸爸,你還會騎著馬去打仗嗎?”
“洋娃娃,如果組織需要的話,爸爸會率領咱們蘇聯騎兵去解放全人類。”
“爸爸,全人類有多少人?”
“洋娃娃,這個具體數字爸爸也不清楚,但爸爸一定要消滅剝削者,解放窮人。”
“爸爸,剝削者都像白匪一樣壞嗎?”
“對,我的洋娃娃,他們的心腸都像財主一樣,靠剝削、壓迫我們窮人生活。”
“爸爸,你要和紅軍叔叔解放全人類,一定要少打幾個白匪。”
父親望著一臉認真的女兒,不解地問:“為什麼?”小奧爾佳認真地說:“給我留幾個,等我長大了去消滅他們。”父親哈哈大笑著抱起花朵一樣的奧爾佳,一邊用堅硬的胡茬親吻著女兒蘋果一樣的臉蛋,一邊笑著說:“洋娃娃,我的心肝寶貝,你不愧是爸爸的親女兒,哈哈……”將軍家庭的氛圍,自幼在奧爾佳的心靈深處,撒下了革命的火種,使她比同齡的男孩女孩更早地接觸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和列寧、斯大林關於無產階級鬥爭的理論思想。
1935年10月,父親被斯大林授於中將軍銜。
對童年的回憶,使奧爾佳浸沉在一種甜蜜的遐想之中,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在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工地。一身黑色皮衣皮褲的依爾斯·卜莉正拎著皮鞭監工,一眼看見奧爾佳在抬鋼管的過程中有些走神,啪,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