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兒子,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周婉瓊嘆了一聲,自己也是做了母親的人,自然是知道這種痛苦的。
周小米依舊聽著。
“結果我們無意間得知了你爹可能還活著的訊息,你祖母本來時日無多,若是帶著遺憾走,我怕是這輩子都會寢食難安。能幫你祖母完成心願,我也別無它求。”
周小米從這話裡聽出兩個意思來,一是宋氏為周大海付出了很多,好像她這一輩子都活在失去了兒子的陰影裡,二是周婉瓊對他們期望不大,甚至沒想過多個兄弟就多個助力這種事情。
平心而論,周婉瓊的這種想法,已經是很厚道的想法了,至少,她沒拿眾人當成包袱。
“我爹和我娘,都是特別老實,本分又孝順的人。”周小米想了想,又道:“你應該也從別人那兒知道了一些關於他們的過往,若不是至淳至孝之人,也做不到像他們那樣。”
至淳至孝是句好聽的話,說直白些就是傻。
周婉瓊越發覺得自己這個小侄女有意思。
“哦?”周婉瓊只發出一個單音,接著什麼也沒說,不過倒是一副準備傾聽的樣子。
“他們不適合回到汴京生活。”
“你這麼有把握,他們有機會回去?”周婉瓊很平靜,她甚至根本不在乎周小米看過來的目光是氣憤還是別的什麼。
周小米的反應也出人意料的平靜。
“他們要是回不去,倒是千好萬好,可惜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換位思考,如果我是祖母,恐怕也不甘心自己兒子流落在外,把偌大個家都扔給那群名不正,言不順的傢伙。”她指的,自然是馬氏和她生的那兩個庶子。
周婉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裡卻琢磨開了。這話,顯然不是別人教給她的,這孩子,心思通透,保不齊有了什麼主意也不一定。的確,孃親的心思,再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她既是想認周大海,自然是想讓他回到那個家裡去,明正言順的坐他周家嫡子的位子。
可是,周大海確實不適合在那裡生活,孃親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她沒幾天好活了,哪裡還能顧得上那麼多?就算周大海不想回去,只怕宋氏都得讓他回去。
“其實,我倒是有個辦法,姑姑不防聽聽?”
周婉瓊微微一笑,“我聽著呢,你說。”
“我覺得,認親可以,回汴京生活卻是沒有必要。祖母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讓我爹回去認祖歸宗,她不甘心,把周家的名,財,利這些東西通通交給別人坐享其成罷了。但是姑姑你想過沒有,如果我爹孃真的回去了,他們有可能做不到祖母期盼的那些事情,反而還得把自己搭進去!到時候只怕不但不能幫襯你,反而還得不斷的給你添亂子。”
周小米說得這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周婉瓊不覺得有什麼。
“那依你的意思呢?如何勸老太太?”
“其實,也不用勸,直接讓我祖母看著,慢慢品,她總不至於讓她自己兒子去送死吧!”
周婉瓊輕聲一笑,笑裡頭卻帶著幾分苦澀之意,“傻孩子,你祖母怕是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這也是周婉瓊最最傷心的地方,沒孃的孩子苦啊,即便是嫁出去的女兒,也盼著自個老孃多活幾年,好有個主心骨。可是她孃的身體,但願到了這個地步,把該想的都想開一些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周婉瓊一點把握也沒有。人都有極端,有些人或許覺得到了生命的最後歲月,人會把一切都看淡,但是她覺得,孃親對大哥的執念,怕是不會那麼容易消散。她對馬氏的恨,對馬家的恨,不會隨著她自己生命的消失而消散。
“未必。”周小米對仙府小築中的靈泉水非常自信,她能讓宋氏活下來,這點不言而喻。
周婉瓊眼皮微跳,心裡卻驚得不得了,耳邊彷彿炸了一個雷似的。
“你這孩子到底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極度壓制的聲音,卻帶著幾絲不可抑制的激動。
周小米眼角處猛縮了幾下。
她看似平靜,其實整個人如同站在懸崖邊上一般,心也像被風颳著一樣。
“姑姑,說起來,你也是我們的血肉至親,有些話,旁人不能說,對至親總是可以說的。”
周婉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平心靜氣的道:“我們自然是至親。”
周小米微微低頭,至親這二字,有時候是把雙刃劍,能帶來同盟,也可能帶來敵人。人永遠因為利益而結合在一起,也永遠因為利益而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