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2 / 4)

謂千古的達觀超然第一人,莊生迷蝶,他的思維原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附和的。妻子死了他擊缶而歌,不是不悲,而是從大悲中超拔出來,體悅到生死相映的道理。人立在天地中央看見世像的兩面。然而更多人是不可解,解不開心念。遺憾叢生,耗盡終生穿越不了死亡鋪成的長長隧道。

容若悼亡名篇,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歷代悼亡詩看盡,多屬嘴上便宜。“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是賣弄;“洛妃偶值無人見,相送襪塵微步”是輕薄,“誰復挑燈夜補衣”的賀鑄缺的彷彿只是女僕;即使是寫下“十年生死兩茫茫”的東坡,夜半醒來,還有個朝雲隨時在側,慰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對比蘇子的“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容若的“好知他,年來喜樂,與誰相倚”,前者憐的是己,後者唸的是她,情之深淺躍然紙上。

詞起得突兀:“此恨何時已?”此乃化用李之儀《卜運算元》詞“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成句,劈頭一個反問,道出容若心中對盧氏之死深切綿長、無窮無盡的哀思。自盧氏死後,他對她的思念一直沒有停止。容若既恨新婚三年竟成永訣,歡樂不終而哀思無限;又恨人天懸隔,相見無由,值此亡婦忌日,這種愁恨更有增無已。人生常恨如水,唐李之儀《卜運算元》裡就問“幾時此水休?此恨何時已。”那尚是在“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的情況下,雖然生離,有長江水維繫,到底還有見面的可能,心有慰藉。而死別,是遽然斷裂的山崖,罅隙巨大,回身無路。

據1977年出土的《皇清納臘(蘭)盧氏墓誌銘》:“盧氏年十八婦……康熙十六年(1677)五月卒,春秋二十有一,生一子海亮。容若詞中有“三載悠悠魂夢杳”之語,故知此詞寫於康熙十九年(1680)農曆五月五月三十日。

盧氏卒於農歷五月五月三十日。此時已是夏天,爭奇鬥豔的百花已大都凋謝,故稱“葬花天氣”。容若不謂“落花”,而稱“葬花”,“葬”與“落”平仄相同,自非韻律所限。是因人死方謂“葬”,用“葬”字則更切合盧氏之死。容若更憐亡妻之死如花零落。

妻死整整三年,彷彿大夢一場,但果真是夢也早該醒了。被噩耗震驚之人,常會在痛心疾首之餘,對現實產生某種懷疑,希望自己是在夢境中。夢中的情景無論多麼令人不快,夢醒則煙消雲散。可是那有一夢三年的呢?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年年盧氏生日,忌日,容若都心哀痛如刀剮。世間有擊缶而歌的超然,就必然有終身不忘的耿切。

容若他始終學不會忘記,記得亦是有緣。

盧氏離世後,容若陡覺人間無味。詞風遽變,由清麗婉約轉向哀感頑豔,悽婉纏綿。尤其是悼亡詞,直白凜切,純以血淚織成。杜鵑啼血之哀。

讀這詞,一字一句間似乎有深深的淚泉,低望不可測。忽然之間有落淚的衝動,捺住了,心酸地笑出來,有一個男人如此牽念,那麼緣慳薄命的遺憾都可以在他的思念和眼淚中煙消雲散了。死亡也不是可怖的事。

金縷曲(9)

死亡,這人世最大的障礙和恐懼。它不僅沒有分開我們,反而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本來,我是居於我的軀殼之內,我再與你近,也是隔了我的身體同你說話。可是,死亡化去了我的形跡,我們之間的再沒有任何阻隔,我也再不用恐懼時間,我不會老去,不會病痛,已經消失就不會再消失。在你的記憶,你的身體內我如花飛旋,一年一年地輪迴再生。

他生他世裡,我仍在初見的地方靜候你。

我明白。即使要續娶。也不損你深情。感情和婚姻本不可一概而論。

長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故園聲】

《長相思》,取《古詩…孟冬寒氣至》中“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的詩意為名。初為唐教坊曲名,後用為詞牌,又名《雙紅豆》、《憶多嬌》等。六朝以來詩人多以長相思發端,現存詞大多寫思婦之怨,而一貫風花雪月的納蘭容若居然用這麼短捍的一小令描摹透了邊塞風光,既寫出將士們磊落的男兒風,又極精道地點出自己的故園之思,也算是個異數。

康熙二十一年(公元1682年),康熙帝平定雲南,出關東巡,告奉天祖陵,時年二十七歲的容若扈從出關。此詞作於出山海關之時。身為滿洲貴胄的容若,有感於塞上苦寒,三月天氣仍是風雪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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