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意外的問話倒使覺新發愣了。他驚惶地望著克定,紅著臉答不出一句話。覺民著急地在旁邊推他的膀子,他才倉皇地說:“五爸這句話從哪兒說起?”
“我想你一個人也不敢反對,”克定帶著輕蔑的表情說。“你要曉得現在四爸是家長了。他出的主意別人也反對不了。我們都缺少錢,現在人又少,住不了這個大公館,還是早點賣掉,大家都方便。這件事情以後就交給四爸去辦。買房子的人已經找到了。四爸是家長,他可以作主。你看對不對?”
覺新氣得臉色由紅變白,勉強答應了一個“對”字。覺民忍不住冷冷地插嘴說:“家都要賣掉了,還有什麼家長?”
“老二,你說什麼?”克定忽然變了臉色厲聲問道。
“五爸,你聽錯了,二弟並沒有說什麼,”覺新連忙掩飾道。
“我說,如果做家長的就只會賣房子,現在也輪不到來麻煩四爸了,”覺民聽見覺新的話,心裡更氣,故意提高聲音,再說一遍。
“你是不是看不起四爸?”克定掙經臉威脅地說。
“我什麼人都看得起。我剛才聽見五爸說起做家長賣房子,我才說了兩句話,”覺民不慌不忙地答道。
“那麼你是不是反對賣公館?你說,你有什麼理由?”
“五爸問得古怪!賣不賣公館,跟我又有什麼相干?公館又不是我出錢修的。不過我知道爺爺不讓賣公館,他的遺囑上寫得很明白,”覺民帶點嘲弄的口氣說。
“老二,好,你敢挖苦我們?等會兒你四爸來我再跟你算帳!”克定沒有辦法,只得罵起來。
覺新看見這個情形,又驚、又急、又氣、又怕。他一面勸阻覺民不要再說,一面又謙卑地向克定解釋。但是他的話沒有一點效力。琴和淑華兩人在旁邊不作聲,也不去勸阻覺民,她們相信覺民一定打好了主意。
覺民不聽從覺新的勸告,覺新的軟弱只有引起他的反感。他想:“你這樣怕事,我就偏要給你惹點事情出來!”他故意諷刺地在克定的話後面加上一句:“最好把張碧秀也請來。”
“二弟!”覺新半哀求半命令地插嘴說。
“老二,你當心,你有話敢不敢當面向四爸講!”克定還裝腔作勢地警告道。
“噯,那兒不是四爸?要不要把四爸請過來?”覺民瞥見克安大搖大擺地從外面進來,故意含笑地問克定。
“好,你就在這兒等著!”克定氣沖沖地說,便神氣活現地走去找克安。
“二弟,你快走!你走了,我向他們陪個禮就沒有事了,”覺新連忙催促道,他心裡彷徨無主,只知道著急。
“我為什麼要走?他們又不會吃人!”覺民氣憤地說。
“你會把事情鬧大的。我說你這個脾氣要改才好,”覺新焦急地抱怨道。
覺民變了臉色,生氣地說:“我這個脾氣是爹媽生就的。你要我改,我改不了。我又沒有做過給爹媽丟臉的事情。請你不要管我!”
覺新聽見這樣的話,便埋下頭來不作聲了。他心裡非常難過。
“二表哥,”琴溫柔地喚著覺民,她用眼光對他暗示,他不應該這樣嚴厲地對覺新說話。覺民壓下了怒氣,朝她點一下頭,勉強地笑了笑。
但是克定陪著克安來了。克定揚揚得意地說:“老二,四爸來了,你說嘛!”
“我說什麼?”覺民故意問道。
“你剛才不是在挖苦四爸?”
“我什麼人都沒有挖苦。”
這時覺英、覺群幾弟兄都跑過來看熱鬧,就圍在他們的旁邊。
“你笑四爸沒有資格做家長,”克定又說。
“我根本就不懂做家長是怎麼一回事,也沒有聽見哪個人宣佈四爸做家長,”覺民仍舊冷淡地答道。
“哼!”克安板起臉哼了一聲。
“你罵我們不該賣公館,。克定繼續說。
“公館是爺爺修的。爺爺反對賣公館,跟我毫不相干。”
“你不要賴。你還說起張碧秀!”克定掙紅臉大聲說。
“張碧秀是唱小旦的,哪個人口裡不說到他?”覺民甚至驕傲地答道。
這時覺新插嘴說了:“二弟,我請你不要再說好不好?”他好象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似的。
覺民不理睬覺新。克安卻趁著這個機會說話了。
“你還要說張碧秀!我×你媽!”克安那張黃黑色的瘦臉突然變得更黑了,他蠻橫地罵起來,不由分說伸起一隻手就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