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示過滿意。不過他還信任他的父親。他平日偷看的閒書又給他喚起了一個神秘的渴望,這個強烈的渴望不斷地引誘他。
覺新看見枚少爺的表情,他覺得他有點不瞭解他的這個表弟,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觀念和感情支配著這個年輕人。但是看見一個年輕人孤零零地走著他過去走的那條路,似乎沒有料想到將來會有比他有的更悲慘的結局,這喚起了他的同情(或者更可以說是憐憫),他鼓起勇也最後一次努力勸阻枚少爺道:
“但是你太年輕,你不應該”
然而他的話被打斷了,又是淑華在大聲說:
“大哥,你們有多少話說不完?你不唱個歌?枚表弟,你也唱一個好不好?”
“我不會,三表姐,我真不會,”枚少爺紅著臉,不好意思地答道。他向著她走過去。
覺新斷念似地噓了一口氣。他惆悵地仰起頭望天。天是那麼高,那麼高。他呆了一下,忽然聽見覺民在他的耳邊溫和地喚他:“大哥。”覺民低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沒有,我沒有想,”他搖搖頭,掩飾地說。
“剛才我在下面想。現在你在這兒想。我們想的不知道是不是同樣的事情。不過這樣想下去是沒有用的。現在既然是到花園裡來耍,大家就應該高興。你看她們不是都高興嗎?”覺民不相信覺新的話,他只顧自己說下去,他的聲音低,除了覺新外別人都聽不清楚,他的臉上現出關心的表情,這使覺新十分感動。
“但是枚表弟……”覺新痛苦地說,他的意思是:枚表弟並不高興。
“你們一直在談那些事情,他自然不會高興。你等一會兒再看罷。其實他這個人有點特別,高興不高興都是一樣,他在這兒我們就不覺得有他存在一樣。譬如他的親事,我們倒替他乾著急,他自己卻好象無所謂,”覺民說道。
覺新無話可說了,他皺了皺眉頭,說:“我的心空虛得很。”
覺民詫異地望著他的哥哥,好象在研究覺新似的,他還未答話,淑華卻過來挽住他的手含笑說:“二哥,她們喊你踢毽子去。”
“踢毽子?我不來。我口渴,我要下去吃茶,”覺民推辭道。
“又不是在這兒踢!我們也要下去,”淑華答道。她又對覺新說:“大哥,你也下去踢毽子。”
“我沒有工夫踢毽子。今天請佃客,三爸、四爸兩個人忙不過來,我也要出去陪一下。你們好好地陪枚表弟耍。晚上媽請消夜我一定來吃酒,”覺新匆忙地說,就先走下去了。
“二表哥,快來,”琴靠在欄杆上,左手捏住自己的辮子,揚著頭微笑地在喚覺民,右手向他招著。她又側過頭去跟芸和枚講話。
“好,我也去,”覺民對淑華說。
覺民走到琴的面前。琴正在講話,便停止了,對他說:“二表哥,我們剛剛講好:凡是兩個人單獨談話,不管是誰,都不可以。
天空中響起嘹亮的哨子聲,幾隻鴿子飛過他們的頭上。樹葉遮住了他們的視線。但是淑華還把頭抬起去望天空,她自語似地說:“飛,飛,……”這是無意間說出來的,她瞥見了鴿子的白翅膀。
“飛,三妹,你想飛到天空去嗎?”覺民故意地問道。
“豈但天空,如果我有翅膀,我連天邊也要飛去,”淑華衝口答道。
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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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眾人聚在聽雨軒裡,安排飯桌和座位。周氏和覺新都還沒有來,翠環劃了船出去接周氏。
白日的光線剛剛淡盡,月亮已經升起。開井裡還是相當亮。遊郎上硃紅漆的字欄杆前站著淑華和覺民,他們談了一些閒話,又走進長方形的廳子裡面去了。廳子里正中懸垂的煤油大掛燈燃了起來,燈光透過玻璃門往外四射。在屋角長條桌上還燃著兩盞明角燈。
琴和芸在安放象牙筷和銀製的酒杯碟子,綺霞和枚在搬椅凳,覺民連忙過去給他們幫忙。
“芸表姐,你也動手?”淑華進屋來詫異地說。她走過去搶芸手裡的懷筷。
“你自己跑出去耍去了,芸表姐才動手的。我從沒有見過主人袖手旁觀反而讓客人動手的道理!我們都是客人,”琴一面做事,一面含笑抱怨淑華道。
“二哥喊我出去的,我們就沒有耍過,”淑華理直氣壯地說。“況且琴姐你不算是客人,你是我們一家的。”她自己忍不住噗嗤笑了。
“呸,”琴啐了淑華一口,她又吩咐淑貞說:“四表妹,你看她總是欺負我,你還不來幫我敲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