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的事,及至忙忙亂亂料理喪事畢後,這事信盤纏已不知落於何人之手,竟沒有蹤跡了,以致兩下音信不通。這也是有個定數在內,並非劉電與周老人的誤事。
再說這岑忠自從岑夫人母子起身後不及三個月,被按院行牌著落江陰縣查追岑家家產。原來岑公當日兩袖清風並無餘蓄,只有祖遺薄田數十畝並這所住宅。江陰縣明知尋釁,只將住宅著經紀估值了五百兩銀子申報,侯巡按飭令勒限官賣,要抵償他代還的官項。這縣官知是按院作對,平地風波,沒奈何照牌行事,只得著岑忠將箱籠傢什盡行搬出,即時封鎖,著落經紀速賣。這侯巡按憤猶未息,要將岑公子仰學除名,幸虧徐老師暗令三學聯名公保他,據情申詳:“該生告遊學在先,且並無絲毫過犯,乞恩免革。”侯巡按看來難違公論,才得了局。
這岑忠被逐出來,十分惱恨,無奈將箱籠等物暫寄鄰家。適值他兄弟岑義到來探望,岑忠就僱了一隻大船將一應物件盡行搬到湖州碧浪湖村兄弟家去居住。原要自己往山東報信,不料氣出一場病來。這有年紀的人受了驚恐,著了氣惱,一病年餘不得痊好。幾次要僱人寄信,又值倭寇作亂的時節蘇、松、嘉、湖等處戒嚴,行旅都不敢來往。他兄弟、弟媳都是本分鄉農,膽子最小,惟恐倭寇殺來,日夜懷著鬼胎。後來聽得倭寇退去,岑忠也略可起床行動,因對他兄弟道:“主母同小主人一去兩年,杳無音信,他們也不知家中遭此變故。我又病到如今不能前去;雖則我此時略可動彈,終是出不得遠路。我們三輩子受他的恩養,到此時連信也不通知他們一個,明朝豈不叫他母子們抱怨?如今我與你料理家中的事務,你代我往山東去探望一回。”岑義道:“哥哥說得極是。端正起來,明後日就起身。況且如今五月氣又不用帶鋪蓋累贅,只消一床夾被、隨身衣服,打個包裹就好去了。只是要打湊幾兩盤費。”岑忠道:“這個不用你說,只是你不慣出門的人路上須要諸事小心!”原來這岑義夫妻兩口只有一個六歲的小兒子,倒有一個十五歲的閨女,取名端姐。岑忠當日跟岑公做官的時節積攢了幾兩銀子,都把與兄弟買了幾畝水田自己耕種,又置了幾間小小瓦房與他討了親事。兩口兒倒也勤儉度日,服侍岑忠就如父母一般,十分恭敬。今日叫他往山東去,便一口應承,並無難色。岑忠當下在箱內取出五兩銀子與兄弟做盤纏,又開了一個路程單並山東沂水縣尚義村的住址,因道:“我也不寫甚書,你到那裡將家中的事細細說知,或者在何舅爺那裡再住幾時,或者竟回到這裡來暫住。隔了省分也不怕他尋事,且計算他不久也就限滿,那留任不留任還不可知;若是這對頭去了,大相公還好回來應考。總聽他老人家的定奪便了!”
岑義一一應諾。到次日,別了兄長,拿把雨傘,背了包裹,計水路搭船,旱路僱短盤牲口而去。總因事有前定,若使當日岑忠不病,倭寇不亂,周老人不死,山東得了資訊,岑夫人回與不回尚在未定;誰各這邊病的病,死的死,山東又沒個人來,以致岑夫人母子回來,又生出許多情節。正是:當知飲啄皆天定,須信窮通是命該。
畢竟不知岑義如何往山東報信,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報遠信巧遇遠歸人 覓幽棲專拜幽居叟
且不說這岑義前往山東。卻說岑夫人母子自從尚義村起身免不得車行陸路,船走水程,五鼓起身,黃昏投宿。幸喜五月天氣,還不十分炎熱。這蔣貴又一路謹慎,並不要岑公子費心。這日將到揚州地面,卻要換船前進。蔣貴道:“小的上岸先走一步,到碼頭左近尋個潔靜些的客店,等船隻一到好卸行李,省得到了那裡慌慌促促尋不出好店來。”岑公子道:“甚好。”這蔣貴果然上岸,先到碼頭左近看了一座客店,講定飯食不論上下,一日每位一錢,連房金在內;要僱船隻,大小俱有,只要客人看中意了,講定價錢,寫票承攬,不要客人的運錢。這日岑夫人的船到得已是日西時分,隨停在客店門首埠頭,卸了行李進店。當晚蔣貴將前船價值開發清楚。是夜無話。
次日早起,店主人領了岑公子到河下看船,正值一隻大車排子船載了一船客人到碼頭上來解除安裝。先是一個船頭上的客人馱著包裹雨傘一腳跨上岸來,正與岑公子打了一個照面,吃了一驚,道:“這不是大相公麼?”岑公子見是岑義,連忙問道:“你往哪裡去?”岑義道:“我正要到山東見大相公,不想在這裡遇著,不知太太可同來麼?”岑公子道:“現在店中,我正要看個坐船。你哥子怎麼不來?”岑義道:“一言難盡,這裡不便說話,且到店中見了太太再說。”岑公子見他有個不悅之色,正不知是何緣故。當下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