輛大車到臺莊,只講定了二兩五錢銀子連酒錢在內。到了臺莊再僱船前進,派定老家人蔣貴夫婦兩口相送。岑夫人道:“我孃兒兩個路上好走,不必人送,省得要人遠遠的往返。”蔣公道:“著他兩口子送去,一來好路上服侍,二來好著他同到許公那裡討個的實資訊,三來等他回時便知道你們的下落,省得懸望。”岑夫人道:“大弟既如此費心,只叫蔣貴同了去就是了。我路上有你侄兒,不用人服侍,省得他轉來帶著個婆子不快當。”蔣公道:“也罷,聽大姐說,我只僱一個牲口,叫蔣貴同去就是了。”當下計較定了,卻將行李預先收拾齊備。裡邊玉馨小姐連日連夜與岑夫人趕做鞋腳之類。岑夫人給了玉姐幾件釵環首飾做個紀念。蔣老婆婆梯己與了岑夫人一對金鳳釵,說:“將來好與你媳婦戴。”蔣大娘子送了四匹大繭綢,好些零碎東西。岑夫人一一都拜謝收了,留下一個項圈,上面一把小金鎖鐫著“長命富貴”四個字,與小學生戴。蔣大娘子叫兒子來磕頭謝了,戴在項上,甚是歡喜。
起身前一日,就在內堂擺酒餞行。岑公子道:“在此三年,叔祖母與叔嬸待如骨肉,生死不忘,不是一時口上謝得盡的。這小兄弟聰穎過人,必成大器,須要請個高明的師傅教導,切不可隨著鄉塾,耽誤了他。老叔大人明歲春初務必往都中一行,小侄當靜候捷音,千萬不要錯過。”蔣公笑道:“且到臨期再作理會。我昨日已寫下了兩封書:一封與許公的,賢侄回家後就可前去相會許丈,他見了賢侄定當樂從,這封書就是紅葉了;一封與劉公子的,賢侄覓便寄去,不必專差。但是這沒有迴音的緣故賢侄須查個明白。我看劉賢侄決不是輕諾寡信的人,其中必有緣故。”岑公子應諾。當下一家們飲酒敘話,直至交三更才罷。蔣公取了兩封書,格外一封二十四兩銀子與岑公子,道:“這來回盤費我已交與蔣貴,賢侄路上一些莫管。這幾兩銀子不過少助賢侄夜窗燈火之用。今秋我這裡專望好音,明春進京會試,又好便道到來相會。”岑公子道:“只恐不能仰副老叔的期望。”岑夫人便道:“大兄弟這就太多情了,孃兒兩個在這裡三年擾得不夠?還要格外費心,叫人心上也過不去。”蔣公未及回答,蔣大娘子道:“這是他與侄兒做燈火費的,大姆姆不要管他。”岑公子見義不可卻,便道:“長者賜,不敢辭。”即拜謝收了。岑公子又給了元兒二兩銀子,眾家人媳婦、丫頭們共賞了五兩,各人都叩謝了。這夜只蔣老夫人和衣睡了一睡,其餘眾人都沒有睡覺。相敘到五更時分,又擺上起身的飯來,各人敬了岑夫人母子一杯。正是:銜杯和淚飲,夜短情愈長。
少刻東方漸白,車輛行李都已齊備。岑夫人母子一一拜別了,灑淚起身。蔣大娘子與蘇小姐一定要送出南關,惟蔣老夫人只送出大門口,著丫頭們扶岑夫人上了大車。蔣大娘子與蘇小姐已上了轎車,岑夫人在車上再三請嬸嬸進去,然後開車。蔣士奇與岑公子都上了牲口,蔣貴騎騾在車前引路,一同往南關來。到了三岔大路,岑夫人叫停住了車,岑公子下牲口來阻住了叔嬸的車馬,又在路傍叩謝。蔣大娘子叫將轎車打在大車旁邊,道:“不得遠送,姆姆前途保重!”岑夫人在車上探出身來又與他孃兒兩個流淚謝別,並囑咐蔣大娘子:“與我拜上嬸嬸,叫他老人家寬心,再圖後會。”岑公子又在車前拜謝了蔣大嬸子,謝別了玉妹,看著轎車回了轅,請蔣公上馬。蔣公道:“賢侄前途小心保重,到家見過許丈,打聽了劉公子的資訊,即著蔣貴回來,免我懸望。”岑公子應諾,才灑淚登車而去。
蔣士奇見車去得遠了才同著轎車回家。到得門口,見老婆婆還在門首與鄰居的兩個老婆子說話,看見兒媳們回來,才一同進內。老婆婆道:“你們倒送得快,這咱就回來了。”蔣大娘子道:“他叫拜上你老人家放寬心,再圖後會。”玉馨小姐還是眼淚汪汪的。老婆婆道:“你日後倒還是相會得著的,我們是算不定了!”家中這些丫頭、僕婦沒一個不說岑夫人好的:“在咱這裡三個年頭,重話兒也沒見他老人家說一句,倒不知給咱們說了多少好話,解了多少是非。”一家子自岑夫人去了甚覺冷清,直待過了幾日才把這心腸漸漸放下。那日幸虧起身得早,小學生還未睡醒,及起來知道他大姆姆同他哥走了,整整的哭吵了一日。這也是前生的緣分,不然如何一家子都這般情深意重,難捨難分?
如今且不說這邊分別的話,卻說這不通音信的緣由。原來劉電所託寄的這書信盤纏,周老人正要覓妥當人寄去,不料自己忽生起病來,日重一日,竟至不起。他兒子又在外邊與人做夥計,及到家時周老人已在垂危之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兒子並不曉得有人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