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力淺薄,這回又是他頭一次看到妖怪,未免顯得慌張。那一擊往妖物身側一偏,結結實實地竟打到旁邊的土塊上來。此時那妖物憑藉月色,猝然似是看清了他的面目一般,張嘴便大聲喝道:「孽子!」
那妖物是誰?不正是太守日盼夜盼的狐狸照六!只見它容貌未改,仍舊是身胖腿粗,一身赤毛,四肢點墨,毛尖留一攝白毛隨風輕揚。這時它倒是威風,輕巧避過了老五的攻擊,厲聲便朝它的崽喝去了:「你們人間規矩多,難道就是為了養著這種擊打親父的手勁兒?」
「狐父……」老五見了它,當下卻似是被迷去心智,嘴邊不覺便溜出一句熟悉話兒。他轉念一想,似乎又覺得不對,連聲便追問道:「不,你是誰?怎麼要找我爹?」
「唉呀呀,小爺都說不要走了,都怪師兄坑害我!如今崽都不認我了,要怎麼辦呢……」狐狸說罷,徑自便繞著圈兒,似有數不盡的煩憂,有待它一一細說。
老五手裡提著一把桃木劍,一時之間,也決定不了要不要打。面前那股騷勁兒,他嗅著熟悉;可畜生會開口說話的德行,他到底是未曾見過。如今瞧見狐狸一副平常樣子,老五倒不肯定是不是自己大驚小怪了。難道說,鄉里的走獸都會人話?
他這番疑慮未消,眼前的妖物卻又沉聲道:「還是先帶小爺去看你爹吧!你知道在哪裡吧?」
然後老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像是被人施了咒般,竟如兒時遇到了學堂裡的先生一般乖巧,領著妖物便筆直地往家門走去。他只是隱隱覺得,這妖物似無加害爹爹之意。再者看它方才迷路的樣子,也不見得有多精明。還是先領它到家門前,到時有何變故,爹爹也會應付過去吧?
老五到底年少,也不知道自己心裡總究依仗父蔭,才生了這種念頭。那步屐走得輕快,不一會兒,一人一狐便已走到太守門前。
那道門扉半殘,似是輕輕一碰便會移開。老五握緊拳頭,剎時卻有點裹足不前。狐狸等了一會,見他還是不動,不禁開口催促道:「還不快敲?」
「啊?」
「你這傻孩子,沒看到我爪子夠不到嗎?」狐狸瞄他一眼,見他不懂,嘆氣便解釋起來。
老五被它訓得如雲裡霧裡的,不覺便伸手匆匆敲了敲門,心裡但求爹爹快點出門解救。也不知是父子間心有靈犀,還是太守到底與狐狸有緣。那度破門吱吱趟開,裡頭走出來的竟正正便是太守。太守見了兒子,但亦微笑,一時沒注意到腳邊一陣輕風掠過,轉眼一看,狐狸卻已跨過中庭天井,堂堂步入廳心。一瞧見掛在堂中的字畫,暗道一聲「倒是畫得小爺俊俏」後,便徑自躍上架在中央的圈椅,尾巴一盤,輕巧坐下,望向太守倒是一臉得意之色。
太守看了它半響,緩緩回過頭來,倒是顯得心平氣和:「玉衡,你的道行大為長進了!瞧這幻術,多麼活靈活現,竟似是真的一般。當時你年歲小,難得你還記得清楚你狐父……」
太守話到後頭,竟是語帶哭腔。老五一聽這話,腦內一陣激靈。小時候旁人的風言風語頓時在耳邊急轉,他嘴巴一張,便把話吐了出來:「爹,難道我們真的是狐狸生的嗎?」
「是啊,當年你狐父……」
狐狸在旁邊等了半響,本正恭候著大駕光臨,不料太守頭顱一轉,竟是與兒子話起當年來。狐狸氣急,一時受不得這陣冷落,不禁啾聲嚷道:「硃砂痣,小爺都特地來了,怎麼還不看我?」
「對了、對了,便是這股脾氣。」太守回首,臉上一陣欣喜,扶著兒子肩膀,不覺喃喃道。「還真像。玉衡,你到底也是長大了。瞧這幻術變得多好。」
「爹,那不是我……」
「硃砂痣!是小爺啊!」狐狸聽了太守一番胡言,終於曉得他是不信自己來了,一時再也坐不住,立馬便躍到太守懷中。
太守受了那一陣撲面騷勁,再摸著懷內一團軟肉,剎時神色動搖,一時竟站不住了,順著那股衝力便連人帶狐倒在地上。他也不管身上吃痛,急著起來摸了狐狸的耳朵、身軀、尾巴,定睛看著那對烏溜溜的雙眼好一會兒,竟是再也忍不住眼眶裡的熱淚,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便把狐狸擁入懷內了:「照六!照六!可真是回來了?」
他這些年來博覽群書,得知天劫兇險,可卻未曾找著一言半語避劫之法。屈指一算,五百年之期很容易便溜過了。便是不情願,也早就心如死灰。縱然夜裡再多妄念急轉,大太陽一出來,一切也就明瞭。狐狸若是避過了劫難,怎麼還不回來?既然不回來,也就是……
太守胸口一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