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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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牲口 1（2）
小學生耿穗穗是個大個子，老師永遠把她的座位安排在最後面，她的眼睛要越過七個後腦勺才能看見黑板和老師的臉，而老師當然從不費力去看她，她永遠是個生臉。上到小學三年級，有一天老師在街上和她擦肩而過竟然沒有認出她來，這讓耿穗穗十分傷心。
雖然身為小學生，但她已經能隱約感受到歧視。儘管她夠高，可她卻沒有機會成為舉旗手，因為她不漂亮，她長著一對小熊一樣的小眼睛，從來沒有過漂亮的長頭髮。大人不允許她把裙子套在頭上去上學。每週一，舉旗的女孩子們個子和耿穗穗一樣高，卻睜著比耿穗穗大許多的眼睛，甩著比耿穗穗長很多的頭髮，一腳一腳踏向旗杆去。耿穗穗夾在矮她半頭的學生隊伍裡，沒有走向旗杆，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她的整個小學時代很少被老師注意，僅有的幾次她記得清清楚楚。有一年春天，學校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組織學生們去看電影《大刀王五》。因為春天到了，耿穗穗忐忑不安地換上了藍色的牛仔裙。她既想讓人看她的裙子，又害怕被人笑話，盤算半天，選擇在黑暗的電影院裡裙裝亮相。為此她必須遲到。當她走進電影院的時候王五已經出場半天了，她摸黑找自己的班級，沒工夫搭理王五。耿穗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找到班集體，重歸集體懷抱使她興奮激動，可集體對她卻毫不熱情。她的座位在最裡面，她摸著同學的膝蓋走向自己的座位時，她聽見了一些電影院裡的聲音，嚼薯片的碎碎的聲音：她穿裙子了。喀嚓。還穿裙子呢。喀嚓。臭美。喀嚓。真難看。喀嚓。沒羞沒臊沒臉皮喀嚓喀嚓……耿穗穗覺得薯片渣子快要噴到自己臉上。誰的膝蓋又硬邦邦地擋住了她，不肯給她讓路。所有的膝蓋都擋著她。當她好不容易愣擠過一雙膝蓋，膝蓋上面的手惡狠狠推她一把，向她報仇。她知道這是討厭的男生的力氣，而女生們嘻嘻的笑聲從手指縫裡傳出來。她的膝蓋不像他們那樣堅硬，她的兩條腿直髮軟，她不想再走了，她快走不動了，只想就地坐下，或乾脆坐在誰的膝蓋上算了。放大的王五揮著放大的刀在耿穗穗腦門前發出叮噹叮噹的響聲，吵得耿穗穗腦袋裡亂七八糟，不能集中精神思考，也不能繼續前進。她無奈的轉過身看著坐在另一頭的老師，希望得到老師的幫助，老師如她期待般地站了起來，卻出乎意料極其不耐煩地衝耿穗穗厲聲說：“你怎麼動作那麼慢呀，還不快坐下！你讓後面同學怎麼看呀！”接著她還抱怨似的補充一句：“那麼大高個子……”
老師的聲音是真實的，洪亮的，壓倒王五大刀叮噹叮噹的，誰都能聽見的。
前面的同學都回頭看著她，他們那一雙一雙眼睛像黑夜裡的小星星那麼亮，它們照亮了耿穗穗和她穿的真難看的牛仔裙。不用回頭，耿穗穗知道後面的同學也能看見她，而且看得很清楚，因為她是那麼高。她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又長個了，越長越高，她覺得自己正在變成巨人。誰也沒有發現耿穗穗的臉在黑暗中漲得通紅，紅得就像代替王五腦袋落地的那顆糖葫蘆———鍘刀落下的一瞬間，大家都沒有看清那是顆糖葫蘆，因為幾乎所有小朋友都害怕得閉上了眼睛，在朦朧中以為王五的頭縮小了。
後來耿穗穗落下了病，一旦被老師批評，讓她在眾人面前站起來時，她就開始瘋狂長個，變成巨人。父母安慰她將來肯定能當模特。
耿穗穗一直希望自己不那麼高。
到了初中，她的願望實現了，她不再長個了。
現在耿穗穗被安排坐在第三排，離老師近了許多。模特雖然當不成了，耿穗穗卻很高興。她熱切地期盼著她的一切都能在初中改變，她覺得座位的改變是得寵的第一標誌。
小牲口 2（1）
耿穗穗看見一個巨大的肚子緩緩挺進初一（二）班。
劉福老師不到六十歲，頭頂一片地中海，沒頭髮的地方很光滑，像他的皮鞋一樣亮堂。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的肚子。劉福老師襯衣中間部分繃得結結實實，耿穗穗看著襯衣上的扣子和下面的拉鍊，擔心他的褲腰帶扎得有點太緊了，隨時可能被撐開。劉福老師眼睛有些斜，從他兩顆眼珠的方向，無法斷定他到底看哪。他看起來像是看你，沒準正盯著自己的拉鍊。
劉福老師擔任初一（二）班班主任，教語文。
耿穗穗認為這樣一個老師沒有理由不喜歡她，於是她從心裡開始維護她的新班主任了。喜歡找樂子的學生一看見這位老師的樣子就成心笑背過氣去，還有他的名字，如果他現在還在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