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馮小唐已經分手,那時我準備忘掉所有記憶,但我路過這裡時,仍然淚溼春衫。
將來我有了錢,我就把這個旅館買下來,建成咱倆的愛情紀念館。馮小唐在那天快天亮時說。
嗯,我來寫詩,然後貼在上。
上到處是咱倆的恩愛照,還有曾經的情書和紀念品,讓咱們子子孫孫來看這個紀念館,當年,我們就是在這突破防線的!
我緊緊地抱著他,聞著他好聞的味道,那是男人的味道,陌生,親切,莽撞,帶著異樣的溫暖。
你會愛我吧?我傻里傻氣地問。
當然。
會一直愛我嗎?
當然。
也許所有女人在戀愛時都會發昏發傻,他即使答了有什麼用,初戀啊,不過是一塊酸酸的話梅糖,又酸又甜,如果初戀失敗了,會是一輩子最好的紀念日,如果初戀就嫁了這個人,並且一輩子永遠是這個人,也會覺得寂寞無聊,這是多年後我總結的經驗,所以,我再也不會抱怨馮小唐,每個人,都會喜新厭舊。每個人!
他累了,沉沉睡去了。
而我不困,我很精神,這一場情事刺激了我的神經,我走到窗前,看著黑夜中偶爾亮起的燈,眼淚順著臉流了下來,先是流到臉上,然後是脖子裡,又到胸上,剛剛,我的乳房還被他親過,他說,啊,香,真香。他貪婪地親著它們,他說,多麼像兩個桃子。
現在,眼淚在它們之間馳騁,現在,眼淚氾濫了,我用手去抹,卻發現越抹越多,我的手上,到處是眼淚了,擦不乾淨了,我不是一個道德衛士,我卻知道,有什麼東西徹底失去了,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它留下那麼大的一個洞,無比的空,好象我隨時可以掉下去,好象再也不會上來。
我丟了什麼呢?
是我丟了東西。是我把自己的什麼東西搞丟了。
我哭著,波濤洶湧地哭著。
天色微光中,我看到了自己,在旅館的鏡子裡,我看到了自己,沒有穿衣服,光滑的身體,不太飽滿的乳房,修長的腿,白而透明的面板,泛著瓷一樣的光澤,我看到我的黑髮頭下來,搭在肩上,我撫摸著自己的身體,它們這樣羞澀這樣生動這樣和春天一樣抽條發芽,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眼淚一層層地落出來,我這樣在乎這個夜晚的失去。
這不是一般的失去。
是我身體裡、精神裡一些東西走失了。
它們變了,變成了另一種樣子,它們和馮小唐有了關係,它們不再單獨地成立,它們在我身體裡遊走了。
此後我們在南京或上海又有很多次身體的纏綿,但我記憶模糊,只有這一次,如此深刻,因為疼,因為喜悅,因為,第一次。
我還記得第一次分手時的天崩地裂,我好象要死了一樣,我坐在南京到上海的火車上,哭了一路,我到了不到一個小時,馮小唐也到了。
我簡直不相信是他。
但真的是他。
他站在我宿舍門前,所有人都去上課了,只有我在宿舍裡發呆,面如土灰,我們是第一次分手,我覺得活不下去了。
但他追了來,他站在我面前,只問了我一句話:周七,你還要我嗎?
我撲到他懷裡瘋狂地打著他。
最後一次分手,也是從南京回上海的火車上,我沒有流淚,我看著窗外,我點了一支菸,站在火車兩個車箱的介面處,我吸著煙,火車有顫抖,我的煙就跟著顫抖,我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中途,我感覺到餓了,我叫了一個盒飯。
那盒飯裡,有西紅柿炒雞蛋,有青椒炒肉,我大口地吞著,吞著。
生活還要繼續。
所有的生活,必須要繼續。
即使我懷了馮小唐的孩子,但是,沒必要告訴他了,沒必要了,我知道我這次是永遠的走了。全世界的愛情都是如此,即便是最傷感的結局,也要用紅來做一個點綴和修飾,好象是在告訴自己,曾經如此燦爛地愛過。
我肚子裡這粒種子就是紀念。
不,我不要它。
因為,愛已涼。
奢侈的愛情奢侈的代價,平庸的愛情平庸的代價,一無所有是一無所有的代價。所有愛情必然要有代價,必然要自己給這份愛情埋單。
我們來來回回地分手,已經分得倦了,所謂生生死死的愛情,到最後不過是落花流水,“有人說,愛情這件事就像下飯的小菜,人活著靠的是米飯,有沒有小菜其實是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