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的誓言,便縮成一團,不再作聲了。
唐吉訶德看到的頭盔、馬和騎士原來是下面這麼回事:那一帶有兩個地方。一個地方很小,連藥鋪和理髮店也沒有。而旁邊另一個地方就有。於是大地方的理髮師①也到小地方來幹活。小地方有個病人要抽血,還有個人要理髮。理髮師就是為此而來的,還帶了個銅盆。他來的時候不巧下雨了。理髮師的帽子大概是新的。他不想把帽子弄髒,就把銅盆扣在頭上。那盆還挺乾淨,離著半里遠就能看見它發亮。理髮師就像桑喬說的,騎著一頭棕驢。這就是唐吉訶德說的花斑灰馬、騎士和金盔。唐吉訶德看到那些東西,很容易按照他的瘋狂的騎士意識和怪念頭加以想象。看到那個騎馬人走近了,他二話不說,提矛催馬向前衝去,想把那人扎個透心涼。衝到那人跟前時,他並沒有減速,只是對那人喊道:
“看矛,卑鄙的傢伙,要不就心甘情願地把本應該屬於我的東西獻出來!”
①當時的風俗,理髮師往往以醫療為副業。
理髮師萬萬沒有想到,也沒有提防會有這麼個怪人向他衝過來。為了躲過長矛,他只好翻身從驢背上滾下來。剛一落地,他又像鹿一樣敏捷地跳起身,在原野上跑起來,速度快得風猶不及。理髮師把銅盆丟在了地上,唐吉訶德見了很高興,說這個傢伙還算聰明,他學了海狸的做法。海狸在被獵人追趕的時候會用牙齒咬斷它那個東西。它憑本能知道,人們追的是它那個東西。唐吉訶德讓桑喬把頭盔撿起來交給他。
桑喬捧著銅盆說:
“我向上帝保證,這個銅盆質量不錯,值一枚八雷阿爾的銀幣。”
桑喬把銅盆交給主人。唐吉訶德把它扣在自己腦袋上,轉來轉去找盔頂,結果找不到,便說:
“這個著名的頭盔當初一定是按照那個倒黴鬼的腦袋尺寸造的。那傢伙的腦袋一定很大。糟糕的是這個頭盔只有一半。”
桑喬聽到唐吉訶德把銅盆叫作頭盔,忍不住笑了。可他忽然想起了主人的脾氣,笑到一半就止住了。
“你笑什麼,桑喬?”唐吉訶德問。
“我笑這個頭盔的倒黴主人的腦袋竟有這麼大。”桑喬說,“這倒像個理髮師的銅盆。”
“你猜我怎麼想,桑喬?這個著名的頭盔大概曾意外地落到過一個不識貨、也不懂得它的價值的人手裡。那人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看到銅很純,就把那一半熔化了,賣點錢。剩下的這一半就像你說的,像個理髮師用的銅盆。不管怎麼樣,我識貨,不在乎它是否走了樣。回頭找到有銅匠的地方,我就把它收拾一下,哪怕收拾得並不比鐵神為戰神造的那個頭盔好,甚至還不如它。我湊合著戴,有總比沒有強,而且,對付石頭擊打還是挺管用。”
“那石頭只要不是用彈弓打來的就行,”桑喬說,“可別像上次兩軍交戰時那樣崩掉了您的牙,還把那個裝聖水的瓶子打碎了,那聖水讓我差點兒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那聖水沒了,我一點也不可惜。你知道,桑喬,它的配方我都記在腦子裡了。”唐吉訶德說。
“我也記得,”桑喬說,“可是如果我這輩子再做一回並再喝一回那種聖水,我馬上就完蛋了。而且,我不想弄到需要喝那種水的地步。我要全力以赴,防止受傷,也不傷害別人。我不想再被人用被單扔,這種倒黴的事情可以避免。可是如果真的再被扔,我也只好抱緊肩膀,屏住呼吸,聽天由命,讓被單隨便折騰吧。”
“你不是個好基督徒,桑喬,”唐吉訶德聞言說道,“一次受辱竟終生不忘。你該知道,寬廣的胸懷不在乎這些枝節小事。你是少了條腿,斷了根肋骨,還是腦袋開花了,以至於對那個玩笑念念不忘?事後看,那完全是逗著玩呢。我如果不這樣認為,早就去替你報仇了,準比對那些劫持了海倫的希臘人還要狠。海倫要是處在現在這個時代,或者我的杜爾西內亞處在海倫那個時代,海倫的美貌肯定不會有現在這麼大名氣。”
唐吉訶德說到此長嘆一聲。桑喬說:
“就當是逗著玩吧,反正又不能真去報仇。不過,我知道什麼是動真格的,什麼是逗著玩。我還知道它永遠不會從我的記憶裡抹去,就像不能從我的背上抹去一樣。還是別說這個了。您告訴我,那個馬蒂諾①被您打敗了,他丟下的這匹似棕驢的花斑灰馬怎麼辦?看那人逃之夭夭的樣子,估計他不會再回來找了。我憑我的鬍子發誓,這真是匹好灰馬呀。”
①桑喬把曼布里諾說錯成馬蒂諾了。
“我從不習慣佔有被我打敗的那些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