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恬哈弩也能看到。」恬娜心想,但不能想恬哈弩、想她可能身在何處。
河宮跟新宮一般,自赫露女王時便存在,歷經五百年。黎白南登基時,建築已完全頹傾,但他細心重建,成為美麗寧靜處所,傢俱不多,地板黑亮,未覆地毯。房內一整面牆由一扇扇落地窗組成,能朝柳樹與河川大開,也能讓人走到跨越水面的寬廣木陽臺。宮人告訴恬娜,王最喜歡在此地獨處一晚,或與愛人共度良宵,暗示王讓公主住在此處,其實別有意味。恬娜則認為王不想與公主共處屋簷下,因此直接點選唯一可能之處。但也許宮人說的不無道理。
冑甲光鮮的守衛認出恬娜,讓她進門,男僕宣告她到訪,帶小男僕去磕乾果、閒聊——這似乎是男僕的主要工作,仕女前來迎接,感激有客來訪,迫不及待想聽王獵殺、抵禦龍族之行的最新訊息。全盤托出後,終於得以進入公主的套間。
前兩次拜訪,恬娜都在附近側廳中等待稍時,然後由蒙面女婢帶入內室,整棟明亮屋中唯一的昏暗房間,公主站立,戴著寬緣帽,紅紗直垂到地,彷彿從亙古便佇立在此,與建築合而為一。正如依葉紗夫人所言,真像磚頭煙囪。
這次則完全不同。一進側廳,便傳出尖叫與人群奔逃的聲響。公主衝入,瘋狂尖喊,環抱恬娜。恬娜身形嬌小,而高大、精力充沛的年輕公主,滿腔情緒無法宣洩,撞得恬娜站不住腳,公主的強健雙臂扶住恬娜。「阿兒哈夫人!阿兒哈夫人!救救我,救救我!」公主正在哭泣。
「公主,怎麼了?」
公主淚流滿面,或因恐懼、鬆懈,或兩者皆有,在哀嘆與乞求中,恬娜只分辨得出與龍及祭品有關的隻字片語。
「黑弗諾附近沒有龍。」恬娜嚴正說道,脫出公主的環抱,「也沒人要當祭品。這是怎麼回事?你聽到了什麼?」
「女婢說龍要來了,他們奉獻的不是山羊,是王的女兒。他們是術士,我很害怕。」公主擦擦臉,緊握雙手,試圖克制恐慌。是真正、難以控制的恐懼,恬娜可憐公主,但未顯露,這女孩必須學習保持儀態尊嚴。
「那些女侍很無知,又不太懂赫語,無法明白別人說些什麼。你更是完全不懂赫語。如果你懂,就知道沒什麼好怕,你看這房子裡有別人又哭又叫、橫衝直撞嗎?」
公主呆視恬娜。她未戴帽子、未覆面紗,天氣炎熱,因此只穿輕薄的襯衣洋裝。這是恬娜第一次看到公主本人,而非紅面紗後的依稀身影,雖然她的眼皮因淚水腫脹,滿臉潮紅,卻仍燦爛高貴:髮色金黃、金色雙眸、手臂渾圓、胸脯豐滿、腰肢纖細,是一名正值美貌與精力顛峰的女子。
「但那些人都不會被當成祭品。」公主終於回道。
「沒人會成為祭品。」
「那龍為什麼來?」
恬娜深吸一口氣:「公主,我們有許多事要詳談。如果你願意當我是朋友……」
「我願意。」公主向前一步,大力握住恬娜右臂,「你是我的朋友。我沒有別的朋友,我願為你而死。」
聽來荒謬,但恬娜知道這是真話。
她盡力回應女孩的握勁,說:「你是我的朋友。告訴我你的名字。」
公主眼睛圓睜,上唇還殘留一點鼻涕與浮腫,下唇顫抖,深呼吸一口氣,說:「賽瑟菈奇。」
「賽瑟菈奇,我的名字不是阿兒哈,是恬娜。」
「恬娜。」女孩複述,更用力握緊恬娜手臂。
「那麼,」恬娜說,試圖掌控情況,「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口乾舌燥。我們坐下,讓我喝點水,然後說說話。」
「好的。」公主像只狩獵母獅躍出房間。內室傳來喊叫、高呼及更多奔跑聲。一名女奴出現,顫抖地調整面紗,語無倫次說了某種方言,腔調濃重,恬娜完全無法理解。公主從內室喊道:「用那該死的語言說!」女子可憐地擠出赫語:「坐?喝?夫人?」
在陰暗悶熱的房中,面對面擺了兩張椅子,賽瑟菈奇站在其中一邊。
「如果公主願意,」恬娜說,「我想坐在外面蔭涼處,在水上。」
公主大喊,女侍奔走,椅子放到寬廣陽臺上,兩人並肩坐下。
「這樣好多了。」恬娜依然不太習慣說卡耳格語,運用雖無困難,卻覺得彷彿不是自己,而是別人在說話,一名樂於扮演這角色的演員。
「你喜歡水?」公主問,臉龐恢復原先的濃奶油色,消腫的眼睛是藍金色,或是帶有金點的藍。
「喜歡。你不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