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遭大地、遭太古力放逐的人,無法重生,例如赫族大地的黑暗術士。卡耳格人說,術士死後無法再次進入世間,卻是去一個枯燥、半存在的地方,在那裡他們有翅卻不能飛,不是鳥類亦非人類,必須毫無希望地繼續。女祭司柯琇津津有味地告訴恬娜,那些浮誇的神王敵人會遭受多可怕的命運,靈魂註定永遠自光明世界遭放逐!
但格得曾描述死後世界,族人去的地方,那片毫無改變,僅有冰冷灰塵與陰影的大地……難道就較不枯燥,較不可怕?
無解的問題迴盪在她腦海:難道她因為再也不是卡耳格人,因為背叛聖地,死後就必須去旱域嗎?格得必須去那裡嗎?在那裡,兩人是否會毫不在意地擦身而過?不可能。但如果格得必須去那裡,而她會重生,那麼兩人便會永遠分離?
恬娜不願想這些。遺棄一切多年後,再度夢到彩繪室,原因很明顯:當然是因為見到大使,再度說卡耳格語。但她依然不安地躺著,因夢境而緊繃。她不想回到年輕時的夢魘,想回到高陵上的房子,躺在格得身旁,聽恬哈弩沉睡的呼吸聲。格得睡時,像石頭沉靜不動,但火傷了恬哈弩的喉嚨,呼吸總帶一點沙啞,恬娜夜夜年年聆聽、尋找。那親愛的聲音、微微沙啞的呼吸,才是生命,歸返的生命。
恬娜聆聽,終於再度入睡,如果做了夢,夢境也是天空,晨光,在天際移動。
赤楊很早便醒過來,小同伴一整晚都很不安,他也是。他很高興能起床,走到窗前,睡眼惺忪地坐著,看著光線降臨在港口上方的天空,出海漁船與船艦大帆聳立正低壓大灣的迷霧中,聽城市傳來一日揭幕的紛紛攘攘。正當他想自己是否應該進入錯綜複雜的王宮,好了解該做些什麼事時,傳來敲門聲。男子端入新鮮水果與麵包、牛奶,還有一小碗給貓咪的肉。「第五小時宣報時,我會來引導您前去晉見國王。」男子嚴肅地告知,然後較輕鬆地說,如果赤楊想散散步,該如何到王宮花園。
赤楊當然知道從子夜到中午是六個小時,中午到子夜也是六個小時,但從未聽過有人宣報時間,正自納悶。
後來才明白,在黑弗諾,有四名喇叭手會站在王宮中至高尖塔的陽臺,塔上冠著纖細的英雄寶劍。午前第四與第五小時,還有中午及午後的第一、第二與第三小時,四人分向東、西、南、北,齊奏喇叭。如此一來,王宮朝臣、城中商人與船家能以此安排作息,在約定時間會見。赤楊在花園中散步時遇見的小男孩解釋了一切。男孩矮小消瘦,穿著過長外衣。他解釋,喇叭手之所以知道該何時吹奏,是因塔中有很大的沙鍾,還有從塔頂高處懸掛而下的阿斯鐘擺,只要在一小時開始前擺動,便會在另一小時開始時停止。男孩還告訴赤楊,喇叭手吹奏的曲調,是馬哈仁安王從偕勒多返回時寫成的《厄瑞亞拜輓歌》,每小時吹奏不同樂章,只在中午吹奏整首;若希望在某時確實抵達某處,就該注意陽臺,因喇叭手會提早幾分鐘出現;而若陽光燦爛,他們會舉起閃閃發光的銀色喇叭。男孩名叫羅迪,父親是阿爾克島的麥塔瑪領主,兩人前來黑弗諾一年,在王宮上學,九歲,很想念媽媽與姐姐。
赤楊及時回到房間會見嚮導,心情較為放鬆。與男孩的一席談提醒他,貴族之子也是小孩,而貴族也只是人,須害怕的不是人。
嚮導帶領赤楊穿過王宮走廊,進入狹長明亮的房間,一面牆上開著許多窗戶,望向黑弗諾高塔,與橫越運河、街道,躍過屋頂、陽臺,外型變化萬千的橋樑。他一面瀏覽景色,一面遲疑地站在門口,不知是否該走向房間另一端的人群。
國王看到赤楊,走來,和善問好,將他帶領到其它人面前,一一介紹。
有名大約五十歲的女子,體型嬌小,面板白皙,頭髮斑白,有著大大灰眸。恬娜,環之恬娜,國王微笑說道。她直視赤楊雙眼,恬靜問好。
有名男子約與王同齡,身著絲絨及輕薄麻布,皮帶、頸項上掛飾珠寶,耳垂穿著大紅寶石。船長託斯拉,國王說。託斯拉臉龐如陳年橡木黝黑,神色敏銳剛毅。
有名中年男子,衣著簡單,表情平穩,讓赤楊覺得可以信賴。是黑弗諾家系的賽智親王。
有名男子約四十餘歲,手握等身長的木巫杖,赤楊一看便知是出自柔克學院的巫師。男子臉龐飽經風霜,雙手細緻,舉止疏遠但有禮。黑曜大人,國王道。
還有名女孩,赤楊以為是僕人,因她衣著十分樸素,遠離人群,半轉過身,彷彿正看著窗外。黎白南將女孩領前,他看到女孩的美麗黑髮如流泉濃密、光滑。「弓忒之恬哈弩。」國王道,語調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