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了十五六個人,一個個手拿鐵尺棍杖,點著燈火往後面去了,一時間,只聽得後面哭泣之聲。那些人綁了一條大漢、一個婦人,哭哭啼啼的去了。那一眾人去後,只見那店家掌燈進來關門,口裡念道:“阿彌陀佛!好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這是何苦!”店小二關好關門,自去睡了。羅琨方才放心,跳下窗子,上床去睡。口中不言,心中想道:“方才此事,必有原故。要是拿的強盜,開店的就不該嘆息,怎麼又說‘好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是何道理?叫我好不明白。”公子想了一會,也就睡了。
次日早起,店小二送水來淨面,羅琨問店小二道:“俺有句話要問你:昨日是那個衙門的捕快兵丁,為何這等兇險?進店來就拿了一男一女,連夜去了,是何道理?”店小二搖搖手道:“你們出外的人,不要管別人的閒事,自古道得好:”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家瓦上霜。‘不要管他的閒事。“羅琨聽了,越發動疑,便叫:”小二哥,我又不多事,你且說了何妨?“店小二道:”你定要問我,說出來你卻不要動氣。我們這運縣鵝頭鎮有一霸,姓黃名叫黃金印,綽號叫做黃老虎,有萬頃良田,三樓珠寶。他是當朝沈太師的門生,鎮江米提督的表弟,他倚仗這兩處勢力,結交府縣官員,欺負平民百姓,專一好酒貪花,見財起意,不知佔了多少良家婦女、田園房產。強買強賣,依他便罷,如不依他,不是私下處死,就是送官治罪。你道他狠也不狠?“
羅琨聽了此言,心中大怒道:“反了!世上有這等不平的事,真正的可恨!”那店小二見羅琨動了氣,笑道:“小客人,我原說過的,你不要動氣呀!下文我不說了。”羅琨一把抓住道:“小二哥,你一發說完了,昨日拿去一男一女是誰?為何拿了去的?”
店小二道:“說起來活長哩!那一男一女,他是夫妻二人:姓趙,名叫趙勝,他妻子孫氏。聞得他夫妻兩個都是好漢,一身的好武藝。只因趙勝生得青面紅須,人都叫他做瘟元帥;他妻於叫做母大蟲孫翠娥,他卻生得十分姿色,夫妻二人一路上走馬賣拳,要上雲南有事,來到我們店中,就遇見了黃老虎;這黃老虎是個色中的餓鬼,一見了孫氏生得齊整,便叫家去玩雜耍,不想那趙勝在路上受了點涼,就害起病來;這黃老虎有心要算計孫氏,便假意留他二人在家;一連過了半月,早晚間調戲孫氏,孫氏不從,就告訴趙勝。趙勝同黃老虎角口,帶著病,清早起來就到我們店中來養病,告訴了我們一遍,我們正替他憂心,誰知晚上就來捉了去了。小客人,我告訴你,你不可多事,要緊!”羅琨聽了,只氣得兩太陽昏火,七竅內生煙,便間店小二道:“不知捉他去是怎生髮落?”店小二道:“若是送到官,打三十可以放了;若是私刑,只怕害病的人當不起就要送命。”羅琨道:“原來如此利害!”店小二道:“利害的事多哩,不要管他。”放下臉水就去了。
這羅公子洗了臉,攏發包中,用過早湯,坐在客房想道:“若是俺羅琨無事在身,一定要前去除他的害。怎奈俺自己血海的冤仇還未伸哩,怎能先代別人出力?”想了一想道:“也罷,我且等一等,看風聲如何,再作道理。”等了一會,心中悶起來了,走到飯店門口閒望,只聽得遠遠的哼聲不止;回頭一看,只見孫氏大娘扶了趙勝,夫妻兩個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哼聲不止,走回來了。
公子看趙勝生得身長九尺,面如藍靛,須似硃砂,分明是英雄的模樣。可憐他哼聲不止,走進店門就睡在地下。店小二捧了開水與他吃了,問道:“趙大娘,還是怎樣發落的?”那孫翠娥哭哭啼啼的說道:“小二哥有所不知,誰知黃老虎這個天殺的,他同府縣相好,寫了一紙假券送到縣裡,說我們欠他飯銀十兩,又借了他銀子十兩,共欠他二十兩銀子。送到官,說我們是異鄉的柺子,江湖上的光棍,見面就打了四十大板,限二日內還他這二十兩銀子。可憐冤枉殺人,有口難分,如何是好?”說罷,又哭起來了。店小二嘆道:“且不要哭,外面風大,扶他進去瞌睡再作道理。”店小二同孫氏扶起趙勝,可憐趙勝兩腿打得鮮血淋淋,一欹一跛的進房去了。
店小二說道:“趙大爺病後之人,又吃了這一場苦,必須將養才好,我們店裡是先付了房飯錢才備堂食。”孫翠娥見說這話,眼中流淚道:“可憐我丈夫病了這些時,盤纏俱用盡了,別無法想。只好把我身上這件上蓋衣服,煩你代我賣些銀子來,糊過兩天再作道理。”說罷就將身上一件舊布衫兒脫將下來,交與店小二。
店小二拿著這件衣衫往外正走,不防羅琨問在天井裡聽得明白,攔住店小二道:“不要走。諒他這件舊衣衫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