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張揭貼前站住,只見上面紅紙黑字寫著:“還我江山還我權,刀山火海爺敢鑽,哪怕皇上服了軟,不殺洋人誓不完!”
莊虎臣又往前走了走,牆上貼的是:“殺盡一龍二虎三百羊!”他問邊上的一位絡伊官羔倆看客:“勞駕,您知道這‘三百羊’指的是誰嗎?”
看客壓低了嗓音:“‘三百羊’是指一般的京官,義和團說,京官當中只有十八個人可以赦免,其他的人,都該這個。”看客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莊虎臣被嚇著了,忙環顧左右,見沒有其他的人,這才對看客點點頭:“您慢慢瞧著。”說完趕緊抽身走了。
琉璃廠街上,幾個義和團眾從遠處走過來,他們邊走邊看,在榮寶齋的門前停住了,其中一人念著門楣上的匾:“榮——寶——齋。”
另一人湊上去:“這就是榮寶齋呀?聽說,這鋪子在京城裡可是挺有名兒的。
大師兄揮揮手:“咱們要的是寫揭貼用的紙,管它有名兒沒名兒呢,進去。”
義和團眾進了鋪子,他們東摸摸、西看看,覺得挺新鮮,大師兄態度和藹:“小兄弟,我要寫揭貼用的紙。”
宋栓趕緊從櫃檯裡拿出一疊:“您看,這麼多行嗎?”
“不夠,多來點兒。”
宋栓從後院又抱出了一大摞:“這些,夠嗎?”
“這回夠啦。”大師兄招呼團眾:“都過來,把這些紙抱走。”團眾過來,每人抱了一摞。
宋栓賠著笑臉:“您這賬,是現在就付清,還是……”話還沒說完,左爺和他的嘍囉們一身義和團的打扮,大搖大擺地進了鋪子。
左爺和大師兄相互拱手致意,宋栓又問了一遍:“先生,您這賬是現在就付清,還是……怎麼個結法兒?”大師兄還沒來得及答話,柴禾搶上前:“你他媽這是活膩歪了吧?”說著,他把手裡的大刀片子在宋栓面前晃了晃:“老子是義和團,豁出命來打洋人,用你點兒破紙,是看得起你,還想要銀子?”
宋栓驚恐地看著他,不敢吭聲了。
張喜兒見勢不妙,悄悄地溜了出去,剛一出鋪子,他就朝虎坊橋方向飛跑。半路上遇見莊虎臣,張喜兒喘著粗氣:“掌……掌櫃的,不好了,左……左爺和義和團都……都在咱鋪子裡呢。”
“啊?”莊虎臣大吃一驚,他急忙往回趕。快到門口了,莊虎臣停下腳步,定了定神,這才向裡面走去。
進了鋪子,莊虎臣雙手抱拳:“各位爺,夥計照顧不周,請多包涵,多包涵!”
左爺乜斜著眼睛:“莊掌櫃的,你那夥計,要收義和團的紙錢。”
莊虎臣賠著笑臉兒:“哪兒能夠啊……”說著,又轉身向義和團大師兄點頭哈腰的:“這位‘總爺’,夥計不懂事兒,您多擔待!”
大師兄被恭稱為“總爺”,心裡很是受用,繃著的臉也鬆開了:“掌櫃的,還是您會辦事兒,我們也沒說不給銀子,只是這銀子……”
莊虎臣擺擺手:“嗨,什麼銀子不銀子的,不提,不提了!”
莊虎臣送神似的把他們送出去,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又趕緊折回來伺候左爺。
莊虎臣給左爺續上茶,左爺翻了翻眼皮:“莊掌櫃的,還是你辦事兒地道,你也坐下吧。”
莊虎臣斜著身子坐下,沒話找話:“左爺,您也參加義和團啦?”
左爺端起茶碗:“莊掌櫃的,您參加不參加呀?
莊虎臣賠著笑:“我這不是,得照顧買賣嗎。”
左爺來回掃視著鋪子:“噢,照顧買賣……莊掌櫃的,從外頭兒來了這麼多義和團的兄弟,我不說,您也知道,這吃飯嘛,是個問題。”
莊虎臣小心翼翼:“聽說,從外頭兒來的,都自個兒帶著棒子麵兒呢……”莊虎臣正跟左爺兜著圈子,門口又聚集了幾個義和團的散眾,吆喝著要進來。
左爺給黑三兒遞了個眼色,黑三兒迎上去,把他們攔在了外面。
“是啊,雖說都帶著棒子麵兒,那也有個吃完的時候啊?”左爺停頓片刻,一隻手在桌面上哆嗦著亂敲:“這洋人,什麼時候能給打跑嘍,可還沒日子呢。”
莊虎臣面有難色:“左爺,這幾天鋪子裡沒什麼進項,現銀不多,您容我幾天,給您備點兒成不成?”
柴禾提著大刀片子湊過來:“我說莊掌櫃的,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打算怎麼著?”
莊虎臣趕緊解釋:“兄弟,您誤會了!”
左爺站起來,一條腿擱在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