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宮中皇上被刺的事情知道一點,可是也僅限於此,因為在登聞鼓響過後,這紫禁城大內的守門禁軍本就比平日多了一倍,出入門禁盤查極嚴。除了極少數幾個與馮保過從甚密的牙牌大檔可以自由進出之外,一般的人是進也進不去,出也出不來。更何況又出了皇上被刺這碼子事情,守門的禁軍更是嚴厲,所以高拱對宮中針對自己的陰謀是一無所知,還在為自己能將馮保趕出宮中的事情高興呢。
可是在高拱心中也不盡是高興,昨天才知道前天早上皇上被刺的事情,聽人的意思,皇上是在例朝後回宮的時候被人行刺的。因為這件事情,心緒不寧的高拱一夜未曾閤眼。而今天的早朝,皇上又遲遲不肯御座,這裡頭究竟有何名堂?儘管高拱自信發動言官彈劾馮保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全,但因得不到準確訊息,高拱似覺心中有些岔氣。
他挪步到東簷柱前——這裡是大九卿例朝序立之地。只見成國公朱希孝、戶部尚書張本直、兵部尚書楊博、刑部尚書劉自強、工部尚書朱衡、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禮這些京師一等衙門的堂官都已依次站好,看見高拱過來,紛紛作揖相見。
這幫子九卿裡頭,除了朱希孝是世襲勳戚另當別論,開科進士薦拔官員裡頭就楊博與葛守禮兩人的資歷最高,兩人同是山西人,且都是不阿附權臣的德高望重之士。高拱走過來,首先便與他們寒暄幾句,然而令高拱不快的是,二人多是拐彎抹角的規勸他,不要和馮保其意氣之爭。
可是高拱卻對楊博一番搶白,弄得場面頗為尷尬,高拱的話夾槍帶棒,掃得楊博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看就要爆發爭論,葛守禮趕緊站出來打圓場。葛守禮向來說話潑辣,且又光明磊落,不要說大臣之間,就是隆慶皇帝在世時,每次廷議,只要有葛守禮參加,也顯得比平日謹慎得多。
“首輔把博老的意思理解錯了,《表記》雲,‘事君,遠而諫,則諂也;近而不諫,則尸利也。’這些個道理,哪個讀書人不懂?首輔啊,不是我老葛說你,不要聽到人家咳嗽一聲,你就喘粗氣。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你要在幼主登極之初,力圖總攝綱紀開創善治,這滿朝文武,除開少數幾個心術不正之徒,還有誰能不擁護!”
高拱本來滿臉的不高興,自吃了他這一頓明是批評暗是褒獎的”搶白”,心情反而一下子轉好了。他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鐵青的臉頰上又慢慢上了一點紅潤。他正欲與葛守禮搭訕幾句,卻一眼瞥見張居正從臺階上走了進來。高拱一愣,馬上離開東簷回到御幄旁站定,張居正強打精神與九卿們打過揖後,也來到高拱身邊站下。
“叔大,你的病好點了嗎?”高拱問道。
“瀉是止住了,只是兩腿還軟得像棉花,”張居正顯得痛苦的回答,”本說還休息兩天,可是天才麻麻亮,就一連三道快馬催我早朝,不得不來啊。”
高拱感覺到張居正的病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麼嚴重,看他故意裝出的有氣無力的樣子,心裡頭便不高興,悻悻然說道:”聽說你患病在家療養,實際上卻也沒閒著,一天到晚家中訪客不斷,聽說你前天還蒙皇上召見,去了趟宮裡。”
高拱的這副態度,早已在張居正意料之中,他並不想在御幄之旁與首輔鬧意氣,只壓低聲音淡然答道:”人既病了,自然會有個三朋四友登門看望,這又有何奇怪的?前天是皇上說有學問上的東西要問,咱作臣子的,就算是病在床上,皇上召見,也要怕起來啊。”
“是啊!叔大你說的是啊,坐臣子的就是要為朝廷為皇上誓死效力啊。”高拱也感慨良多的說道。
“叔大,你說這次言官彈劾馮保的事情,結果會怎麼樣啊?”高拱看著張居正問道。
“這還要看皇上的意思了,待會皇上升座了,怎麼就知道結果怎麼樣了。”張居正含糊的說道。
高拱一聽張居正這種藏頭露尾的話,就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與自己和衷共濟,心裡頭也就更加有氣。於是負氣說道:”待會兒皇上升座之後,如果問及昨日程文、雒遵、陸樹德三人上摺子的事,我將慷慨陳詞,以正理正法為言。”
說到這裡,高拱頓了一頓,又接著說,”只是我要說的話恐怕有些逆耳,如果違忤了聖意,其責任由我一人擔當,你放心,絕不會有隻言片語牽連到你。”
“元輔不必多此一慮,皇上雖然年幼,但聰明睿智,是非曲直,必能判斷明白。”張居正為了平息高拱的怒氣,強打著笑臉說道。
“但願如此。”
高拱剛剛答話,忽聽得殿門前 “叭、叭、叭”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