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位,你應該叫表姊。
這一位,是你的叔叔……
圍了一圈人,各種親屬的稱謂,全用上了。
“我記得你媽媽,杭州小姐,燙了頭髮的。”一個老婆婆說。
“對,我也記得,她還從城裡帶了一個收音機來。”一個叔叔說。
“她很好,穿旗袍,來這裡住破房子,一點也不嫌。”
我站在那棟門窗都空了的紅磚房子前面,看了很久,已經沒有人住,茂盛的野草長在屋頂上,也長在屋前和屋後的野地裡。就是這一棟頹敗的紅磚房,美君來接她的孩子龍應揚。
可是孩子躲在奶奶的後面,死命抓住奶奶的手,滿面驚恐地瞪著眼前這個要帶他走的女人。他又哭又鬧,又踢又打,怎麼也不肯接近她。
第二天,又回到衡山火車站。鐵軌延伸到轉彎的地方,剪票口這邊南下的月臺上,火車已經進站了,又是人山人海,弧形的車頂皮上,爬滿了人。在門邊,有人用一隻手緊緊抓著門上的鐵桿,身體吊在車外。每一個車窗,都被人體堵塞。
美君心亂如麻,伸手要接過孩子,孩子就像觸電一樣大哭。奶奶本來就捨不得,眼看著火車要開了,老人家趁機說,“那……那孩子還是留下來比較好吧?”
向來果敢的美君,看看孩子哭得發漲的紅臉,看看火車裡大難臨頭的擁擠,這時猶疑了。她把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縮了回來,又伸出去。
哨聲響起,火車要動了,千鈞之重,都在一瞬間。
美君鬆開了手。
她對佛生說,“那,我們上車吧。”
然後轉身拉起奶奶的手,說,“我們——很快就回來。”
佛生把她,像貨物一樣,從車窗塞進去。
龍家院的族人一會兒重新挑起扁擔幹活去了,我和應揚走在田埂上,邊吃橘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