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力”乾重活,“經常扛240斤一個的麻袋;有段時間,還一人專職殺豬,先提來問斬,然後脫毛、開膛、剔骨……”,累得渾身的骨頭(特別是背脊)嚴重勞損,睡覺翻身都困難。“那幾年,只要有一點屬於自己的時間,我總要到一片沒有路的叢林中去徜徉。我常常背靠在這顆高大的楓樹,久久地坐著。我的疼痛的背脊貼著它結實而挺拔的軀幹,弓形的背脊才得以慢慢地豎直起來。”牛漢說,那棵楓樹一到初冬,它那寬闊的掌形葉片映著陽光燃起了赤忱的火焰,“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豔的樹葉,我的血肉裡覺得這棵楓樹挺拔的軀幹一直在支援著我,血液裡流淌著楓葉的火焰”。
牛漢記得有一次勞動,讓詩人臧克家燒開水給大家喝,“他有肺病,吹火沒力氣,我路過見他鼻涕眼淚的乾著急,便前去幫忙,老夫子這才把水燒開”。牛漢說,“文革”時期“五七幹校”這段特殊的歷史,應好好反思,“當時確實很苦,但現在想起來值得懷念。我十分懷念那些給過我詩情的美麗的鄉村,十分感激向陽湖的大自然與純樸的農民”。牛漢說:“1973年之後,幹校大部分人都回原單位,或調往別處,只剩下‘一小撮’仍滯留在‘452’高地(幹校校部所在地)。直到1974年底,文化部幹校撤銷,我們這些最後的‘五七戰士’才告別咸寧。”
在五七幹校期間,牛漢在勞動之餘寫過《半棵樹》、《華南虎》、《三月的黎明》、《根》、《冬天的青桐》、《在深夜……》和《麂子》等30餘首詩。1972年夏,從沈家灣挑魚擔途中默誦而成《夜路上》;同年7月,深夜由咸寧拉平板車回來作《車前草》……其中,詩集《溫泉》曾獲全國第二屆優秀新詩詩集獎,詩歌《悼念一棵楓樹》曾獲1981-1982年文學創作獎。“詩集《溫泉》的書名就是取自咸寧那裡的‘溫泉’地名。”牛漢說,“幾十年來,我深深地懷念自己的故鄉,也深深地懷念我的許多詩的故鄉。我寫詩的時候,常常弄不清自己是人還是詩。《悼念一棵楓樹》確實沒有象徵的意圖,我寫的是實實在在的感觸。當然,當時身處絕境的我的心血裡必然浸透著那段歷史的痛楚和悲憤,的確很容易引起人們的聯想。樹的被伐和它的創痛,我感同身受。為了紀念這個消失的生命,我把它最後的幾片綠葉儲存起來。”
生離死別的那個晚上讓遊子不堪回首
多情猶憶綿綿土,耄耋難歸首自搔。2006年7月,牛漢到山西參加“中國詩人聯誼會”。因會議地點選在家鄉忻州,牛漢說他主要想順便回家看看。畢竟時隔69年了,當年離別家鄉時正值抗戰烽煙初起,自己還是個十幾歲的英俊少年,現在已是兩鬢蒼蒼的白髮老翁了。
揖別鄉關七十秋,歸來不識路人稠。聯誼會期間,他的童年夥伴、著名詩人馬作楫走進會場,兩人一見面,緊緊擁抱在一起,又拍又打。真是此時無言勝有言,彼此無數的話、無盡的思念和問候都潛藏在了這反覆的拍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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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漢:詩壇上倔強的老黃牛(3)
1923年10月,牛漢出生於在山西定襄縣一個窮苦卻有著文化傳統的農民家庭,以放羊為生。“我是蒙古族,我的母親也是蒙古族後裔,姓呼延。我寫詩沒有規矩章法,總在躁動,總在不停地奔跑,找尋遠方的水草豐美的地方,我不願在創作領域的某個角落定居,這多半與蒙古族遊牧習性有關。當然生存境遇的困厄不舒,也是激化我的不願受規範的性格的重要因素。”牛漢,本名史承漢,遠祖系蒙古族。他笑呵呵地解釋,小時自己也很奇怪,既然是蒙古族人為什麼不回到茫茫大草原呢?他父親是這樣回答的:“我們的祖先,從元朝到現在,生活在漢族地區太久了。有的做官,有的經商,生活安定富裕,不願回到蒙古草地了。”他的名字就是根據這個意思起的,是承認漢文化的含義。
1937年10月,14歲的牛漢在日本侵略軍的炮火聲中離開了家鄉。“那個晚上,家人只有我和兩個弟弟跟平時一樣睡覺,其他人都整夜沒有閤眼。祖母為父親和我出遠門準備乾糧,用文火烙了一些有油鹽的厚厚的白麵餅,有點像西北高原的‘鍋盔’———走出草地的人,上路都是帶著這種經吃經餓的餅。”牛漢說,祖母那天烙了一夜餅,10歲的妹妹幫著她。多少年後,妹妹告訴他,那天晚上,祖母一邊烙餅,一邊默默地流淚。
離開故里的那天,牛漢的記憶太深刻了。“母親為父親和我準備行囊,她在我上路穿的棉褲襠裡一塊一塊地縫進14塊銀元,說:‘裡面絮了14塊銀元,萬一你和父親被衝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