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們說什麼,我都不理,我是皇帝,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但他實在低估了手下的這幫老油條,對付油鹽不進的人,他們一向都是有辦法的。
幾天後,萬曆同時收到了四份奏疏,分別是申時行、王錫爵、許國、王家屏四位內閣大學士的辭職報告。理由多種多樣,有說身體不好,有說事務繁忙,難以繼任的,反正一句話,不幹了。
自萬曆退居二線以來,國家事務基本全靠內閣,內閣一共就四個人,要是都走了,萬曆就得累死。
沒辦法,皇帝大人只好現身,找內閣的幾位同志談判,好說歹說,就差求饒了,並且當場表態,會在近期解決這一問題。
內閣的幾位大人總算給了點面子,一番交頭接耳之後,上報皇帝:病的還是病,忙的還是忙,但考慮到工作需要,王家屏大學士願意顧全大局,繼續幹活。
萬曆竊喜。
因為這位兄弟的策略,叫拖一天是一天。拖到這幫老傢伙都退了,皇三子也大了,到時木已成舟,不同意也得同意。這次內閣算是上當了。
然而上當的人,只有他。
因為他從未想過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留下來的,偏偏是王家屏呢?
王家屏,山西大同人,隆慶二年進士。簡單地說,這是個不上道的人。
王家屏的科舉成績很好,被選為庶吉士,還編過《世宗實錄》,應該說是很有前途的,可一直以來,他都沒啥進步。原因很簡單,高拱當政的時候,他曾上書彈劾高拱的親戚,高首輔派人找他談話,讓他給點面子,他說,不行。
張居正當政的時候,他搞非暴力不合作。照常上班,就是不靠攏上級,張居正剛病倒的時候,許多人都去祈福,表示忠心,有人拉他一起去,他說,不去。
張居正死了,萬曆十二年,他進入內閣,成為大學士。此時的內閣,已經有了申時行、王錫爵、許國三個人,他排第四。按規矩,這位甩尾巴的新人應該老實點,可他偏偏是個異類,每次內閣討論問題,即使大家都同意,他覺得不對,就反對。即使大家都反對,他覺得對,就同意。
他就這麼在內閣裡硬挺了六年,誰見了都怕,申時行拿他也沒辦法。更有甚者,寫辭職信時,別人的理由都是身體有病,工作太忙,他卻別出一格,說是天下大旱,作為內閣成員,負有責任,應該辭職(久旱乞罷)。
把他留下來,就是折騰萬曆的。
幾天後,禮部尚書于慎行上書,催促皇帝冊立太子,語言比較激烈。萬曆也比較生氣,罰了他三個月工資。
事情的發生,應該還算正常,不正常的,是事情的結局。
換在以往,申時行已經開始揮舞鐵鍬和稀泥了,先安慰皇帝,再安撫大臣,最後你好我好大家好,收工。
相比而言,王家屏要輕鬆得多,因為他只有一個意見——支援于慎行。
工資還沒扣,他就即刻上書,為于慎行辯解,說了一大通道理,把萬曆同志的脾氣活活頂了回去。但更讓人驚訝的是,這一次,萬曆沒有發火。
因為他發不了火,事情很清楚,內閣四個人,走了三個,留下來的這個,還是個二桿子,明擺著是要為難自己。而且這位堅持戰鬥的王大人還說不得,再鬧騰一次,沒準就走人了,到時誰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可是光忍還不夠,言官大臣赤膊上陣,內閣打黑槍,明裡暗裡都來,比逼宮還狠,不給個說法,是熬不過去了。
幾天後,一個太監找到了王家屏,向他傳達了皇帝的諭令:
“冊立太子的事情,我準備明年辦,不要再煩(擾)我了。”
王家屏頓時喜出望外,然而,這句話還沒有講完:
“如果還有人敢就此事上書,就到十五歲再說!”
朱常洛是萬曆十年出生的,萬曆發出諭令的時間是萬曆十八年,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們再敢鬧騰,這事就六年後再辦!
雖然不是無條件投降,但終究還是有了個說法,經過長達五年的鬥爭,大臣們勝利了——至少他們自己這樣認為。
事情解決了,王家屏興奮了,興奮之餘,就幹了一件事。
他把皇帝的這道諭令告訴了禮部,而第一個獲知訊息的人,正是禮部尚書于慎行。
于慎行欣喜若狂,當即上書告訴皇帝:
“此事我剛剛知道,已經通報給朝廷眾官員,要求他們耐心等候。”
萬曆氣得差點吐了白沫。
因為萬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