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萬曆雖然頑固,卻很機靈。他之所以敢和群臣對著幹,無非是有內閣支援,現在王大人反水了,如果再鬧下去,恐怕事情就沒法收拾,於是他終於下聖旨:萬曆二十二年春,皇長子出閣讀書。
勝利在意想不到的時候來臨了,王錫爵如釋重負,雖然沒有能夠冊立太子,但已出閣讀書。無論如何,對內對外,都可以交代了。
申時行沒有辦成的事情,王錫爵辦成了,按說這也算是個政績工程,王大人的位置應該更穩才是,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因為明代的大臣很執著,直來直往,說是冊立,就必須冊立。別說換名義,少個字都不行!所以出閣讀書,並不能讓他們滿意,朝廷裡還是吵吵嚷嚷地鬧個不停。
再加上另一件事,王錫爵就真是無路可走了。
因為萬曆二十一年(1593),恰好是京察年。
所謂京察,之前已介紹過,大致相當於幹部考核,每六年京察一次,物件是全國五品以下官員(含五品),包括全國所有的地方知府及下屬、以及京城的京官。
雖然一般說來,明代的考察大都是糊弄事。但京察不同,因為管理京察的,是六部尚書之首的吏部尚書。收拾不了內閣大學士,搞定幾個五品官還是綽綽有餘的。
所以每隔六年,大大小小的官員們就要膽戰心驚一回。畢竟是來真格的,一旦京察被免官,就算徹底完蛋。
這還不算,最倒黴的是,如果運氣不好,主持考核的是個死腦筋的傢伙,找人說情都沒用,那真叫玩的就是心跳。
萬曆二十一年(1593)的這次京察,就是一次結結實實的心跳時刻。因為主持者,是吏部尚書孫鑨和考功司郎中趙南星。
孫鑨倒沒什麼,可是趙南星先生,就真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頑固型人物。
趙南星,字夢白,萬曆二年進士。早在張居正當政時期,他就顯示了自己的刺頭本色,一直對著幹。張居正死後獲得提升,也不好好幹,幾年後就辭職回家了,據他自己說是身體不好,不想幹了。
此人不貪錢,不好色,且認死理,此前不久才再次出山,和吏部尚書一起主持京察。
這麼個人來幹這麼個事,很明顯,就是來折騰人的。
果不其然,京察剛一開始,他就免了兩個人的官,一個是都給事中王三餘,另一個是文選司員外郎呂胤昌。
朝廷頓時一片恐慌。
因為這兩個人的官雖不大,身份卻很特殊:王三餘是趙南星的親家,呂胤昌是孫鑨的外甥。
拿自己的親戚開刀,意思很明白:今年這關,你們誰也別想輕易過去。
官不聊生的日子就此開始,六部及地方上的一大批官員紛紛落馬,哭天喊地,聲震寰宇,連內閣大學士也未能倖免。趙志皋的弟弟被趕回了家,王錫爵的幾個鐵桿親信也糟了殃。
趙志皋是個老實人,也不怎麼鬧。王錫爵就不同了,他上門逼張居正的時候,趙南星也就是個小跟班,要說鬧事,你算老幾?
很快,幾個言官便上疏攻擊吏部的人事安排,從中挑刺。趙南星自然不甘示弱,上疏反駁,爭論了幾天,皇帝最後判定:吏部尚書孫鑨罰一年工資,吏部考功司郎中趙南星官降三級。
這個結果實在不值得驚訝,因為那段時間,皇帝大人正在和王錫爵合夥搞三王並封。
但王錫爵錯了,因為趙南星先生,絕不是一個單純的人。
事實上,他之所以被拉到前臺,去搞這次京察,是因為在幕後,有個人在暗中操縱著一切。
這個人的名字,叫顧憲成。
關於這位仁兄的英雄事蹟,後面還要詳細介紹,這裡就不多說了,但可以確定的是,萬曆二十一年的這次京察,是在顧憲成的策劃下,有預謀,有目的的政治攻擊。關於這一點,連修明史的史官都看得清清楚楚。(明史·顧憲成傳)
事實印證了這一點,前臺剛剛下課,後臺就出手了。一夜之間,左都御史李世達、禮部郎中於孔兼等人就冒了出來,紛紛上疏攻擊,王大人又一次成為了靶子。
關鍵時刻,萬曆同志再次證明,他是講義氣的,而且也不傻。
奏疏送上去,他壓根就沒理,卻釋出了一道看似毫不相干的命令:
吏部尚書孫鑨免職,吏部考功司郎中趙南星,削職為民。
這條聖旨的意思是:別跟我玩花樣,你們那點把戲我都明白,再鬧,就連你們一起收拾。
應該說效果十分明顯,很快,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