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敬的答覆:
“多餘的話不用再講,我會將這裡的情況回報聖皇(即萬曆),自然會有處置,但在此之前,你們必須約束自己的屬下。”
怎麼約束呢?
“日軍不得到平壤城外十里範圍之內搶掠,與之相對應,所有朝鮮軍隊也不會進入平壤城內十里!”
很多人,包括柳成龍在內,都認為沈惟敬瘋了。當時的日軍,別說平壤城外十里,就算打到義州,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讓日軍遵守你的規定,你當小西行長的腦袋進水了不成?
事實證明,確實有這個可能。
日本使者回去後沒多久,日軍便派出專人,在沈惟敬劃定的地域樹立了地標,確定分界線。
柳成龍的嘴都合不上了,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有沈惟敬,知道這一切的答案。
一直以來,他不過是個冒險者,他的鎮定,他的直言不諱,他的獅子大開口,其實全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大明。如果沒有後面的那隻老虎,他這頭狐狸根本就沒有威風的資本。
而作為一個清醒的指揮官,小西行長很清楚,大明是一臺沉睡的戰爭機器,如果在目前的局勢下,貿貿然與明朝開戰,後果不堪設想,必須穩固現有的戰果,至於大明……,那是遲早的事。
萬曆二十年(1592)十一月二十八日,沈惟敬再次來到朝鮮,這一回,小西行長終於亮出了他的議和條件:
“以朝鮮大同江為界,平壤以西全部歸還朝鮮。”
為表示自己和談的誠意,他還補充道:
“平壤城亦交還朝鮮,我軍只佔據大同江以東足矣。”
最後,他又順便拍了拍明朝的馬屁:
“幸好天朝(指明朝)還沒有派兵來,和平已經實現,我們不久之後就回去啦。”
跑到人家的家裡,搶了人,放了火,搶了東西,然後從搶來的東西里挑一些不值錢的,還給原先的主人,再告訴他:其實我要的並不多。
這是一個很不要臉的人,也是一個很不要臉的邏輯。
但沈惟敬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覺悟,他本來就是個混事的,又不能拍板,於是他連夜趕回去,通報了日軍的和平條件。
照這位沈先生的想法,所謂談判就是商量著辦事,有商有量,和買菜差不多,你說一斤,我要八兩,最後九兩成交。雖然日本人的條件過分了點,但只要談,還是有成功的可能。
但當他見到宋應昌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還沒等他開口,宋侍郎就說了這樣一段話:
“你去告訴那些倭奴,如果全部撤出朝鮮,回到日本,講和是可以的(不妨),但如果佔據朝鮮土地,哪怕是一縣、一村,都絕不能和!”
完了,既不是半斤,也不是八兩,原來人家壓根就沒想過要給錢。
雖然沈惟敬膽子大,敢忽悠,確有過人之處,但事實證明,和真正的政治家比起來,他仍然只是混混級別。
因為他不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有些原則是不能談判的,比如國家、主權、以及尊嚴。
沈惟敬頭大了,但讓人驚訝的是,雖然他已知道了明朝的底線,卻似乎不打算就此了結,根據多種史料分析,這位仁兄已把和談當成了自己的一種事業,並一直為此不懈努力。在不久之後,我們還將看到他的身影。
但在宋應昌看來,目的已經達到,因為他苦苦等待的那個人,已經做好了準備。
【軍閥】
宋應昌等的人,叫做李如松。
李如松,是李成梁的兒子。
以往我介紹歷史人物,大致都是從家世說起,爺爺、爹之類的一句帶過,然後再說主角兒子,但對於這位李先生,只能破例了,因為他爹比他還有名。
作為明朝萬曆年間第一名將(首輔申時行語),李成梁是一個非常出名的人——特別是蒙古人,一聽到這名字就打哆嗦。
李成梁,字汝器,號銀城,遼東鐵嶺衛(即今鐵嶺)人。這位仁兄是個超級傳奇人物,四十歲才混出頭,還只是個小軍官,不到十年,就成為了邊界第一號人物,風頭壓過了戚繼光,不但當上了總兵,還成了伯爵。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白給的,要知道,人家那是真刀真槍,踩著無數人的屍體(主要是蒙古人的),紮紮實實打出來的。
據統計,自隆慶元年(1567)到萬曆十九年(1591),二十多年間,李成梁年年打仗,年年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