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張居正不要亂來,便氣鼓鼓地揚長而去。
事情鬧大了,一聽說聯絡暴露了,馮保就炸了鍋:
還搞什麼地下工作,高拱都知道了,索性攤牌吧!我們兩個一齊上,魚死網破,看看誰完蛋!
張居正明白,馮保是對的,現在情況緊急,高拱可能已經有所察覺,所謂先下手為強,如果現在動手,還能搶佔先機,再晚就麻煩了。
最關鍵的時候到了,動手還有一絲勝算,等待似乎毫無生機。
面對著極端不利的局面,張居正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抉擇:
“再等等。”
無以倫比的天賦,以及二十多年朝廷打滾的政治經驗,最終拯救了張居正,讓他做出了一個極為準確的判斷:
“高拱依然是信任我的。”
繼續隱藏下去,等待時機的到來。
隆慶六年(1572)五月二十六日,機會來臨。
隆慶皇帝終於不行了,這位太平天子做了二十多年的替補,卻只當了六年的皇帝,估計是當年壓力太大,他的身體一直不好,加上一大群言官口水亂飛,他又沒有他爹那種心理素質,一來二去就一病不起。
這位循規蹈矩的皇帝知道自己不能幹,所以把工作交給能幹的人,在他統治期間,經濟得到發展,百姓安居樂業,連蒙古人都消停了,也算是相當不錯了。
一句話,他是個老實人。
就在這一天,這位老實人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便緊急下令,召見三個人,他們分別是高拱、張居正,以及剛剛入閣不久的高儀。
這裡說一下這位高儀,雖說他姓高,卻絕非高拱的親戚,這位兄臺當年是高拱的同班同學,幾十年勤勤懇懇,小心謹慎,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實人,老實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比如當年他做禮部尚書的時候,家裡的房子失了火,燒得一乾二淨,好歹是個正部級幹部,重新蓋一座就是了。
可是高儀卻極為另類,他自己沒錢,也不向組織開口,竟然找了個朋友家借住,而且一直到死,也沒買過房子,就這麼湊合了十幾年。
所以很明顯,高拱拉這個人入閣,就是用來湊數的,在他看來,高儀不過是個老實本分,反應遲鈍的人,然而此後的事情發展告訴我們,他或許老實,卻絕不遲鈍。
在接到入宮的命令後,高拱立刻意識到皇帝可能不行了,為了不耽誤事,他撒腿就跑,據史料記載,這位仁兄連轎子都沒坐,六十多歲的老頭,一溜煙從東安門跑進東華門,終於在皇帝嚥氣之前抵達目的地,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順便說一句,這條路線今天還在,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試著跑跑,從東安門起始,跑進故宮乾清宮(記得帶錢買票),體驗古蹟之餘也可以緬懷一下先人。
當高拱到達寢宮時,才發現有五個人已經先他而來,他們分別是皇后、太子朱翊鈞、太子生母李貴妃、張居正,以及那個他最為討厭的人——馮保。
這是一個看似平常的人員組合,前三個人先到場是正常的,他們住得近,張居正比自己先到,也還情有可原,畢竟這小子年輕跑得快,馮保是司禮監秉筆,是皇帝的秘書,過來湊湊熱鬧,似乎也說得過去。
所以緊要關頭,高拱也沒多想,奔著半死不活的皇帝去了。
然而他萬沒想到,張居正之所以早到,是因為他早就從馮保那裡得到了訊息,而馮保之所以在場,是因為他策劃已久的陰謀即將在此實現。
看見高拱來了,已經在閻王登記本上籤了名的皇帝,似乎又撤了回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對這位陪伴他三十餘年,歷經坎坷共赴患難的朋友、老師,說出了最後的話:
“太子年紀還小,天下大事,就麻煩先生你了。”
講完,走人。
隆慶六年(1572)五月二十六日,隆慶皇帝朱載垕駕崩,年三十六。
皇帝死了,按照慣例,大家都得哭一場,無論真心假意,該走的程式還是得走,同理,按照慣例,哭完了就該商量遺產、權力方面的問題。
此時,最自信的人是高拱,皇帝死前都說了,太子交付給我,還有誰能取代我不成?
從法律的角度上講,皇帝大人對高拱提出要求,這叫口頭要約,而高拱答應了這個要求,這叫口頭承諾,然而事實證明,無論是要約還是承諾,都比不上合同。
高拱同志就是吃了不懂法的虧,因為就在他最得意的時候,原先站在一旁死不吭氣的馮保行動了——他拿出了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