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飯店’建於三十年代,屹立在外灘鬧市。條件不錯,房間寬敞,內有衛生間,地板打蠟。一樓是餐廳,每餐都有四個菜餚可供選擇,清湯免費。
因為天熱,我們把涼蓆鋪在地板上睡覺。一改工作時間,辦事早出晚歸,中午休息二、三個小時。到上海之後,我的心裡一直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沒有逛百貨,更沒有遊公園,一門心思放在聯絡進修上。幾天下來,雖然摸清了一些情況,但難以具體落實。
首先去拜訪了何必理教授,他是上海第二軍醫大學泌尿外科主任,在醫務界挺有名望。但聽說‘二軍醫大’和‘四軍醫大’調防,去了西安。我的心一下涼了。洪達打聽到,何教授因身體原因,病休在上海,並沒有去西安。
我在他家門口徘徊了三天。終於有一天,在一個僻靜處攔住了他,小聲說:“何教授,我是東北來的,給你帶封信。”他楊了楊眉毛,警惕地問:“誰?”“何大夫,何必成大夫,”他哦了一聲,用眼神示意我尾隨其後。拐了幾個彎,到一所小樓前。進了門,他趕緊拴上了門。瞪大眼睛問:“信呢?”我摸出信給他,他看著,看著,眼睛發紅,滴下了幾滴老淚,有幾分傷感的說:“我和必成十幾年沒見面了,他真是時運不濟啊!”他不無遺憾地說:“要是過去安排幾個進修生,小事一樁。可現在我自己‘泥菩薩過河’沒法幫你了。不過我給你介紹個人,他叫高蘇,長征醫院整形外科教授,好像也是你們浙江人。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可以去找一找他。”我千恩萬謝地告辭出門,也許是熱的,也許是緊張的,汗衫都溼透了。
我找尋的第二個目標是楊主任,他是表姐醫學院的同學,聽說當年還追求過她。我在復興中路找到了他的寓所,他還是一個人,沒有結婚。聽說我是東方醫生的表弟,他眼睛都亮起來了;“你姐還好嗎?”我說了她的近況。楊主任嘆口氣說:“你姐脾氣倔,認定了不改悔。當年我就勸過她,搞哲學風險大,可偏偏相中了他,以後就有苦頭吃了”。我提到表姐要調來南方時,他特別高興;“讓她到上海來吧,我們都歡迎她”。關於我的進修,他也說了實話:“安排一個很勉強,安排三個恐怕不容易,我替你問問吧。”從中流露出他的無奈。我從表姐那另一個同學那裡獲知他,在‘*’中也受到衝擊,罪狀竟是同性戀。
劉處長建議我:“改改路子,從上到下也許好辦一些。”我在洪達的陪伴下,去了上海市衛生局。一早,剛上班,我們在二樓找到掛著‘醫政處‘的一個大房間,裡面只有一個人,坐在皮轉椅上看報紙,桌上還有一杯沏好的茶。他見我們進來,屁股也沒欠一下,斜睨了一眼:“什麼事?”我遞上介紹信,他看了一眼;“聯絡進修?黑龍江、煤礦不對口啊!”我把背得滾瓜爛熟的說詞重複了一遍。他抬起眼,放下二郎腿,不屑地說:“上海只接收省級醫院的進修生,一個煤礦醫院都想到上海來進修,那不亂套了嗎?”洪達忙給他敬菸,委婉地說:“我們從遙遠的邊疆來,也不容易。能否通融通融,幫幫忙,謝了。”他送上一袋黑木耳,那個人站起來說:“實在不好辦吶。除非你聯絡好醫院,讓我們審批一下是可以的。”這種順水人情於事無補,我們也只好失望而歸。出了門,我對洪達說:“想不到經過*,上海的官場還是這副嘴臉。”
上海不愧為政治經濟,科學文化,文教衛生的中心。醫學領域裡,大面積燒傷的救治,斷肢再植,都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上海是個使人又愛又憎的城市,受資產階級的影響較深,也是革命的搖籃,各種勢力在上海橫豎交錯。在我這個北疆來的‘鄉下人’的眼光中;上海實在是太大,太洋,太吵,太亂了。繁華的喧囂,川流不息的人流,使人容易心煩意亂。尤其是在這燥熱的夏天。
我去‘長征醫院’ 尋訪高蘇教授,他參加醫療隊去了新疆,也不知什麼時侯回來。
在山窮水盡之際,迎來了柳暗花明。那天,我去拜訪表姐一個老同學柳如煙,她正好是上海醫科大學人事處的科長。她非常熱心,先給我吃了定心丸:“夢秋是我的生死戰友,在朝鮮戰場上,她還救過我。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要著急,我一定幫你們三個安排好,放心吧!”她立即拿起電話,逐個醫院詢問,落實了口腔和X光兩個名額。骨科進修生人滿為患,我反倒被掛了起來。柳科長說:“再等等,我想想辦法。”第二天,突然接到她的電話,問我:進修整形外科怎麼樣?我欣然應命,事情就這樣定了。我由衷地感謝表姐的這位老同學,真夠意思。
我興高采烈地到‘上海第二醫科大學附屬第九醫院’報到。並打電